作者 | 陈沉
编辑 | 顾鸽
「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故事，似乎观众永远都看不腻。
最近，又有两个「霸道总裁」占据了荧幕：一个是《我，喜欢你》的男主角路晋，作为家族企业的总裁，帅气多金，同时又毒舌、挑剔；另一个是《半是蜜糖半是伤》里的袁帅，顶级投行的「不败战神」，年收入千万，而性格高冷、腹黑。
乍看上去，这两位和十几年前《流星花园》《王子变青蛙》《泡沫之夏》里的男主角形象毫无差别：相同的阶层、相似的霸道，并且都对女主角死心塌地，深情又专一。
不过，仔细看剧后可以发现，他们的形象和气质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路晋不再像道明寺一样狂拽酷炫、目中无人，相反，他绅士、优雅，即便在没有爱上女主角顾胜男之前，也会体贴地为醉酒的她盖好被子，还在地上垫上枕头以防她坠床。
袁帅也不再和单均昊一样，上演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戏码，相反，他爱上的女主角，是和自己青梅竹马、自信独立的投行白领。
暴露年龄的看法得抛弃了。在综艺《心动的信号3》里，当戚薇谈到，对谁都漠不关心、冷若冰霜，但是就对喜欢的那一个人暖，是偶像剧的经典人设时，曾多次演过类似人设的「霸总专业户」张翰，回她：「你说的这个人设是十年前的。」
这些年，偶像剧花样翻新，男主角人设也在不断变迁，「小狼狗」「小奶狗」「美强惨」等形象的男主角逐渐霸屏，而「霸道总裁」型男主也已经更新换代。
从「狂拽酷炫」到温柔绅士
如果要说偶像剧的江山是谁打下的，「霸道总裁」必然是「开山鼻祖」级的角色。
2001年，一部《流星花园》，开启了台湾偶像剧的霸屏时代；之后，《王子变青蛙》《绿光森林》《命中注定我爱你》等剧相继播出，不仅在两岸三地屡屡打破收视记录，在全亚洲也引发了收视热潮。这些剧的男主角，无一例外，都是霸道总裁。
大陆本土的偶像剧来得稍晚一些。2010年左右，张翰、黄晓明等演员才接棒明道、立威廉等台湾地区的「霸道总裁专业户」，进一步稳固了前辈们打下的江山。不仅《流星花园》被翻拍成《一起来看流星雨》，《泡沫之夏》《千山暮雪》等霸道总裁题材的网文也被相继改编成电视剧。
这些霸道总裁不仅外表出众，而且走路带风、气场强大，往往具有一种支配性的气质。最为典型的，就是「狂拽酷炫」和「邪魅狂狷」。
道明寺无疑是「狂拽酷炫」型的初代「霸总」，他嚣张跋扈，专横幼稚，一开始让他的跟随者们使用泼墨、破坏电动车、栽赃陷害等手段欺负杉菜、逼她退学。当倔强的杉菜终于引起他的注意时，他表白的方式也是傲慢霸道的：「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呆在我的身边，在学校你是属于我的。」
表白遭拒后，他一边在其他欺负杉菜的人面前捍卫她，霸道放话「这女人是属于本少爷我的，你们敢动她一根汗毛试看看」；另一边，他又百般欺凌杉菜的男性好友。
这种两面性，体现了这类霸总「霸道」的核心：极端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在2005年播出的《恶魔在身边》中，男主角江猛身上也有着强烈的占有欲，被称作「恶魔王子」的他，可谓是「狂拽酷炫」型霸道总裁的集大成者——要求女主角成为他的「仆人」，完成他的任何要求；当着女主角喜欢的男生强吻她之后，还蛮横表示「我想要的东西绝对会夺到手」。
霸道总裁追求女主角的方式，常常是支配性的，「壁咚」、强吻，都是他们常用的手段。这些强势、大男子主义的行为，曾被视为一大「苏点」，让不少观众脸红心跳、心神荡漾。如今，它却成了被群嘲的一大槽点，一不小心就会「翻车」。
2018年播出的新版《流星花园》，就是一个不幸「翻车」的案例。这部剧不仅收视惨淡，道明寺将便当摔在杉菜头上，以及强吻她的行为，还被视为校园霸凌，引发网友不满。
而在2020年，当言承旭和沈月——第一代道明寺和第三代杉菜的饰演者，合作了一部霸道总裁剧《我好喜欢你》，更是没有激起任何水花。男主角毒舌桀骜的「霸总」人设，和他动辄「没有我的允许，哪里都不许去」的霸道言行，魅力不再。
曾经风靡一时的「狂拽酷炫」型霸总过时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加温柔绅士、内敛稳重型的霸总。
就以这两年最火的霸道总裁剧《亲爱的，热爱的》来说，男主角韩商言虽然看上去冷酷、强势，但他内心柔软，始终在默默关心身边的人。在没有喜欢上女主角佟年时，他一直保持着疏离但绅士、耐心的态度；两人相爱后，他更是温柔宠溺，第一次接吻前，还会询问佟年：「想接吻吗？」
而前段时间热播的《我，喜欢你》里的路晋，也是成熟稳重型霸总。他和女主角顾胜男的相遇，起于一场误会，但他们没有按照霸道总裁剧的套路发展成剑拔弩张的「欢喜冤家」，相反，面对毁坏他车的顾胜男，他始终谈吐得体，温和绅士。
作为一个久经商场的大叔型霸总，这种温和克制，不仅让路晋显得真实、不悬浮，也成就了他身上最大的魅力之一，圈粉无数。
从这些剧的不同命运可以看到，霸道总裁依然是国产剧里常见的男主人设，但真正走进观众内心的霸总，已经有着与以往不同的气质和魅力。
《亲爱的，热爱的》
从王子爱上灰姑娘
到势均力敌的爱情
霸道总裁的人设在变，女性角色的气质，以及两者相处的模式和地位也发生了变化。
传统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叙事，本质上其实是王子爱上灰姑娘的变体。在具体的剧中，男主角不一定是总裁，但通常是社会精英或者出身上流阶层；与此同时，女主角往往是来自中下阶层的平凡女性，和男主角的身份地位悬殊。
在《放羊的星星》中，男主角仲天骐是富二代和国际知名的赛车手，女主角夏天星则是一个来自偏僻小镇且有着诈欺犯案底的底层女性。在《何以笙箫默》中，虽然女主角赵默笙是杂志社的资深摄影师，但男主角何以琛的身份更加卓越：大学时代是法学院的大才子和校草，毕业后更是成了律师行业的翘楚，创办了律师事务所。
在这样的设定下，女主角很多时候都善良而软弱，在爱情中显得犹疑和不自信。比如在《杉杉来了》中，面对男主角封腾的告白，不自信的女主角杉杉只把它当作一个玩笑而不敢答应。
而男女主角在亲密关系中的位置也往往是不平等的，依然会延续男强女弱的相处模式。尤其是在遇到困境时，女主角往往显得十分弱小，需要依靠男主角的力量。
比如在《何以笙箫默》中，何以琛默认男性应该承担家庭支出，所以两人结婚后，他以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要求赵默笙搬到他家，并且让赵默笙用他的银行卡添置东西。当赵默笙陷入重婚罪时，也是他调动自己在美国的资源，让赵默笙脱离困境。
但近两年大热的偶像剧里，女性形象普遍变得更加自信独立，男女主角的地位也开始突破男强女弱的设定。
在《亲爱的，热爱的》中，女主角佟年虽然个性软萌，但她不仅是一个「电脑鬼才」，15岁就上了大学，攻读了双学位，还是一个拥有百科词条的网络歌手。在身份地位上，她和霸道总裁韩商言的差距并不大；在智商和能力上，两人更是旗鼓相当。
在他们建立关系时，也是佟年主动发起追求，恋爱后，她还主动向韩商言求婚。面对母亲的阻拦，她也始终勇敢、坚定。他们的爱情，不再是王子爱上灰姑娘的那套叙事，而是建立起了一种更加平等、更加势均力敌的关系。
在今年播出的《传闻中的陈芊芊》里，女性甚至扮演了「驯化」男性的角色，有了更大的突破。
剧中，女主角陈芊芊是意外穿越到自己所写剧本里的编剧，男主角韩烁则是剧本里一个男尊女卑社会的少城主，心机深重，杀伐果决，是如假包换的古代「霸总」。但韩烁来到女尊男卑的花垣城后，却受到了花垣城女尊男卑制度的一系列羞辱，在有着现代性别意识的陈芊芊的影响下，他男尊女卑的性别观念也逐渐松动。
而陈芊芊作为编剧，正是她预先在剧本里安排了韩烁的命运，她穿越到古代时空后，所做的很多行为，也都是为了改变韩烁原定的死亡命运。因此，在这部剧里，女性不再是等待王子拯救的灰姑娘角色，某种意义上，还是拥有主动权的一方。
从传统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叙事到「女尊剧」的热播，女性和霸道总裁在社会阶层上的差距渐渐缩小，拥有了更多的主动权和更平等的地位。
女性幻想的「升级换代」？
作为一种主要给女性提供替代性满足的娱乐产品，偶像剧建构的男女形象和亲密关系中，往往潜藏着一部分女性的自我投射和对理想爱情的期待。
因此，从霸道总裁剧的这些变化中，不难看出这两年女性意识的进步。越来越多的女性不再将自己投射为等待王子拯救的灰姑娘，她们期待女性拥有独立的事业，获得男性的更多尊重，同时拥有一份更加平等的爱情。
女性对来自男性的暴力也更为警惕。在2001年版的《流星花园》里，虽有道明寺扇杉菜耳光的情节，但这部剧依然创造了收视神话，道明寺也成为了一代人的「荧幕初恋」。而在2018年的新版《流星花园》里，类似的情节再出现时，就有更多的观众意识到这是一种霸凌，将之称为「可怕的价值输出」。
同样地，用来塑造男性魅力的强吻也被更多人视为一种性骚扰而非「苏点」。
作为傲娇冷漠型男主的代表，《恶作剧之吻》里的江直树对女主角袁湘琴常常态度冷淡、毒舌，而这些行为在今天，也被一部分人质疑是「PUA」和「渣男」。不讨论这个结论是否正确，至少说明女性期望一份彼此更为尊重和理解的爱情，她们或许也更加期待一个没有什么攻击性，乃至温顺、脆弱的恋爱对象。
另一方面，「狂拽酷炫」型霸总的失宠，或许也能说明部分女性期待着一份更为完美的爱情。以往的「霸道总裁爱上我」故事中，男主角往往会和女主经历一个互相不对付的「冤家」状态，在这一阶段，男主角表现得专横冷漠，但在爱上女主角之后，他们也会有深情温柔的一面。
而近两年更流行的「霸道却不失温柔」型霸总，实际上是一次更加梦幻的升级换代：霸道总裁们直接跳过了冷酷无情、目中无人的阶段，排除或弱化了那些令当代女性难以接受的缺点，变得更加温和、可接近，更加完美。
如此一来，男女主角在性格上的摩擦少了，他们爱情的发生，也显得更加水到渠成，不再有那么多的对抗和波折。
从这个角度来说，霸道总裁故事中，女主角在身份地位上不再和男主有着那么悬殊的差距，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女性变得更加独立，期待更加平等的爱情，也是因为女性越来越喜欢没有什么波折和阻碍的爱情故事。
毕竟，王子要和灰姑娘在一起，必须跨越阶层和门第的障碍。除了两人的价值观可能会产生碰撞外，他们还需要面对身边舆论的压力。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会遇上王子母亲的强力阻拦，围绕在王子身边的各路白富美公主，也可能会给他们使绊子，让他们之间产生各种误会。
相较而言，像《亲爱的，热爱的》里佟年和韩商言的年龄差距，则好跨越得多。事实上，相比于之前的霸道总裁故事，这部剧也的确没有什么波折起伏的情节，几乎从头到尾都在「撒糖」。
如果说，偶像剧在某种程度上是为女性打造的一个美好幻想，借由故事里女主角的成功，观众也获得了情感补偿和自我实现，现在的部分女性，或许希望这场成功，能来得更轻松、更完满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