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05-31第5版面所有文章内容

第5版()
专栏：

沙家浜（剧本·根据沪剧《芦荡火种》改编）
北京京剧团集体改编人　物　表陈天民………………………………男，中共常熟县委书记阿庆嫂…………………………女，中共党员，地下联络员郭建光……………………………男，新四军某部连指导员叶思中…………………………………男，新四军某部排长老班长…………………………………男，新四军某部班长小　凌………………………………女，新四军某部卫生员小　王…………………………………男，新四军某部战士小　虎…………………………………男，新四军某部战士小　李…………………………………男，新四军某部战士新四军战士林大根、霍德荣、张松涛等人沙奶奶……………………………女，沙家浜群众积极分子七　龙……………………………………男，沙奶奶的儿子阿　祥…………………………………男，沙家浜革命群众阿　福…………………………………男，沙家浜革命群众王福根…………………………………男，沙家浜革命群众沙家浜群众若干人胡传葵…………………………男，伪“忠义救国军”司令刁德一………………………男，伪“忠义救国军”参谋长刘副官…………………………男，伪“忠义救国军”副官刁小三……………………………………男，刁德一的堂弟伪“忠义救国军”士兵若干人黑　田…………………………………………男，日军大佐周仁生…………………………………………男，日军翻译日　军二人
第一场　接　线
〔抗日战争时期，江苏省常熟县地区日寇盘踞的一条公路封锁线。旁有小路可通往沙家浜。台前部有树一棵。夜半三更，乌云遮月。
〔幕启：七龙、阿祥、王福根引阿庆嫂上。阿庆嫂：（唱西皮摇板）
陈书记派人来送信，
伤员今夜到我村。
乡亲们伴我来接应……
须防巡逻的鬼子兵。
〔陈天民上。陈天民：阿庆嫂！阿庆嫂：伤员同志都来了吗？陈天民：同志们都来了。
〔郭建光、叶思中等人上。陈天民：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阿庆嫂，她的公开身份是春来茶馆的老板娘。这是郭指导员。阿庆嫂：郭指导员。郭建光：阿庆嫂。陈天民：马上通过封锁线吧！郭建光：叶排长，把同志们领过来。小　虎：指导员！……鬼子巡逻队！陈天民：隐蔽。（领众人下。）
〔日军一小队巡逻而过。
〔七龙上，巡视，向阿庆嫂、陈天民招手，陈天民、郭建光、伤员们上，阿庆嫂、郭建光与陈天民握手告别下。
——幕闭
第二场　转　移
〔幕启：沙奶奶家门前，左边有棵柳树，右边是沙奶奶的住房。场上摆有竹制桌椅。
〔沙奶奶正在缝补衣裳。小凌整理绷带、药品。小王在折麻袋。小　凌：小王！来换药！小　王：我不换。小　凌：为什么？小　王：小凌！咱们药品这么困难，应该先尽重伤员用，我这伤很快就会好的。小　凌：药是不多了，可是咱们的流动医院就要给咱们送药品来。你的伤不算重，可也不算轻。小　王：我是轻伤号。小　凌：轻伤？那指导员带轻伤员帮助老乡收稻子，为什么没有你呀？
〔小王语塞。小　凌：小王，来换药吧！小　王：我就是不换！小　凌：指导员叫我给你换药！沙奶奶：小王，你们伤病员同志，就得听医生、护士的话，不能由着性儿来。小　凌：瞧，沙奶奶都批评你啦！小　王：哼！沙奶奶特别喜欢你，所以说话老向着你呗！沙奶奶：你说我向着她，我就向着她。人家闺女说话办事，总站在理上，我就是喜欢她嘛！小　王：沙奶奶，明儿个让七龙跟我们走，把小凌给您留下，我们拿姑娘换您一个小子！沙奶奶：那敢情好啦！沙奶奶这辈子养了七个儿子，就是缺个闺女呀！小　凌：沙奶奶，您总说有七个儿子，怎么我们就看见七龙一个人哪！沙奶奶：唉！那都是过去的事，提它干什么！小　王：沙奶奶，您说给我们听听。小　凌：沙奶奶，我们都想听听。沙奶奶：唉！（唱二黄三眼）
说来话长……
想当年家贫困无力抚养，
七个儿有五个短命夭亡。
遭荒年欠下了刁家的阎王账，
为抵债他四哥去把活儿扛。
刁老财蛇蝎心肠忒毒狠，
他四哥，终日辛劳，遭受毒打，
伤重身亡。
七龙儿脾气暴性情倔犟，
闯进刁家论短长。
刁老财他说是夜入民宅，非偷即
抢，
可怜他十六岁孩子也坐牢房。
新四军打下了沙家浜，
我的儿出牢房重见日光。
共产党象他的亲娘（叫散）一样！小　凌：沙奶奶，说得对呀！沙奶奶：（接唱）　无有党早已是家破人亡！
〔阿祥端一碗团子上。小　王：沙奶奶，有了共产党咱们穷人就不怕他们了！阿　祥：沙奶奶！沙奶奶：阿祥，你有事吗？阿　祥：我妈叫我给指导员送点团子来。沙奶奶：我那儿也蒸好啦！阿　祥：我妈说这是对咱们军队的一点心意啊！沙奶奶：说得对，放在这篮子里，回头我蒸热了给他们吃！阿　祥：小王，李大娘等着你拿口袋装稻子哪！小　王：对啦！（拿起口袋欲走，又回身）沙奶奶！那个刁老财他在哪儿？沙奶奶：怎么，还想着这档子事哪？刁老财早死了，他还有个儿子，多年在外边念书，现在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小　凌：行了，别刨根问底啦！李大娘等着口袋藏粮食哪！阿　祥：咱们一块儿走。（与小王同下。）
〔沙奶奶提篮子，要去洗衣服。小　凌：沙奶奶您又去洗衣裳！我去洗！沙奶奶：指导员带着轻伤员同志们，帮助我们干活儿，我洗两件衣裳，还不应该吗？小　凌：我跟您一块儿去。（与沙奶奶同下。）
〔郭建光与叶思中、小李划船上。叶思中、郭建光把一箩一箩的谷子运下船。郭建光：叶排长！（指谷子）把它替沙奶奶坚壁起来！叶思中：好！（将谷子挑到沙奶奶屋后。）郭建光：（唱西皮原板）
朝霞映在阳澄湖上，
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
全凭着劳动人民一双手，
画出了锦绣江南鱼米乡。
祖国的好山河寸土不让，
岂容日寇逞凶狂。
战斗负伤离战场，
养伤来在沙家浜。
半月来思念战友与首长，
（转二六）
也不知转移在何方？
军民们准备反扫荡，
何日里奋臂挥刀斩豺狼。
伤员们日夜盼望身健壮，
为的是早早（叫散）回前方！
〔沙奶奶偕小凌上。郭建光：沙奶奶！沙奶奶：指导员，同志们都回来啦！郭建光：回来啦，稻子都收完啦，您的稻子，给您藏在房后地窖里啦！沙奶奶：好好！累坏了，快歇会儿吧！你瞧，这是阿祥给你们送来的团子。郭建光：乡亲们待我们太好啦！小　凌：指导员，沙奶奶又帮我们洗衣裳去啦！沙奶奶：这姑娘，这不是应该的吗！
〔七龙上。叶思中从房后上。七　龙：妈！我摸了条鱼。沙奶奶：七龙，干完活就去摸鱼去了？七　龙：好给同志们下饭哪！沙奶奶：拿来，我去拾掇。七　龙：我去吧！（进屋下。）叶思中：指导员，有几个同志，申请归队哪！郭建光：都这么性急呀！叶排长，我看，一部分同志的伤已经好了，可以先走啦！沙奶奶：走？上哪儿去？郭建光：找部队去。沙奶奶：找部队去？那哪儿成啊。
（唱西皮摇板）
同志们杀敌挂了花，
沙家浜就是你们的家。
乡亲们若有怠慢处，
说出来我就去批评他。郭建光：（看叶思中）沙奶奶叫咱们提意见。（对沙奶奶）沙奶奶，我给您提个意见！沙奶奶：哦！那就快说吧！郭建光：好吧。（唱西皮摇板）
那一天同志们把话拉，
在一起议论你沙妈妈。沙奶奶：说什么来着？郭建光：（接唱）七嘴八舌不停口，沙奶奶：哦，意见还不少哪！郭建光：（接唱）一个个伸出拇指把你夸。沙奶奶：瞧你说的，指导员，我可没做什么事呀！郭建光：（唱西皮流水）
你待同志亲如一家，
精心调理总不差。
缝补浆洗不停手，
一日三餐有鱼虾。
同志们说，似这样长期来住下，
只怕是，心也宽，体也胖，
路也走不动，山也不能爬，
怎能上战场把敌杀。沙奶奶：瞧你说的！郭建光：（接唱）待等同志们伤痊愈——沙奶奶：（接唱）伤痊愈，也不准离开我家。
要你们一日三餐九碗饭，
一觉睡到日西斜。
直养得腰圆膀又乍，
一个个象座黑铁塔，
到那时，身强力壮跨战马……郭建光：（接唱）驰骋江南把敌杀。
消灭汉奸清匪霸，
打得那日本强盗回老家。
等到那云开日出，家家都把红旗
挂，
再来探望你这革命的老妈妈。沙奶奶：好！你沙奶奶就盼着这一天。叶思中：沙奶奶，您准能盼到。您和乡亲们待我们这样好，我们一定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沙奶奶：噢？郭建光：是啊！“军队须和民众打成一片，使军队在民众眼睛中看成是自己的军队，这个军队便无敌于天下，个把日本帝国主义是不够打的。”沙奶奶：这话是谁说的？郭建光：毛主席。沙奶奶：毛主席！这话说得好哇。
〔阿庆嫂由另一方向匆匆上。阿庆嫂：指导员，鬼子开始“扫荡”啦，进行得很快！县委指示，要同志们到芦荡里暂避一时。船和干粮，我都准备好啦！郭建光：阿庆嫂，你通知民兵，带乡亲们转移出去，把余下的粮食坚壁起来！阿庆嫂：（对郭建光）你放心吧。就到咱们看好的地方去，到时候我再接你们！
（对沙奶奶）沙奶奶，叫七龙、阿祥送同志们去吧！沙奶奶：七龙！你送同志们去吧！（进屋）七　龙：船在哪儿哪？阿　祥：在村西北角。郭建光：叶排长，叫同志们村西北角集合！叶思中：是！（与小凌、小王等同下。）阿庆嫂：七龙兄弟！行船要隐蔽，千万别让任何人看见！
〔沙奶奶上。沙奶奶：把这点团子、锅巴带上。唉！这芦荡无遮无盖，伤员同志们怎么受得了啊！
〔七龙接篮。郭建光：沙奶奶，我们有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传统，什么也难不倒我们！
〔炮声隆隆。阿庆嫂：指导员，走吧！郭建光：阿庆嫂！你也要当心哪！阿庆嫂：我知道。郭建光：阿祥、七龙，我们走吧！（与七龙、阿祥下。）阿庆嫂：（对王福根）你带几个民兵，领着乡亲们转移出去。要快！分一部分人把粮食藏起来。王福根：是啦！（下）阿庆嫂：沙奶奶，你也把东西收一收吧！我再去看看同志们去！沙奶奶：是啦！
〔阿庆嫂下，沙奶奶进屋。
〔灯光转暗。炮声、枪声渐近，远处火光起，难民逃过。日军追过。
日军官黑田带两个日军上，日军翻译周仁生上。周仁生：报告。新四军没有，新四军伤病员也没有。黑　田：你去找“忠义救国军”……（耳语）新四军伤病员，叫他们统统抓到！周仁生：是！
〔枪声断续不停。
——幕闭
第三场　勾　结
〔距前场三天。伪“忠义救国军”司令部。
〔幕启：刁德一、周仁生耳语，笑。刁德一：我看没有什么问题，这个土匪司令在新四军和日本人中间也混不下去了，他要想吃喝玩乐，不投靠皇军是不行喽。周仁生：投靠皇军，我看这位胡司令还没拿定主意，现在这支队伍还是他说了算哪。刁德一：他说了算？用不了多久就得我说了算。周仁生：你可真厉害呀！
〔刘副官上。刘副官：报告，司令到！刁德一：请。刘副官：请司令。（下）
〔胡传葵上。胡传葵：（唱西皮散板）
乱世英雄起四方，
有枪便是草头王。
钩挂三方来闯荡，
老蒋、鬼子、青红帮。刁德一：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新近改编的“忠义救国军”的司令胡传葵，胡司令！司令！这位是黑田大佐的翻译官周仁生先生。胡传葵：好，好，好！坐，坐，坐！刁德一：司令，周先生带来皇军的意见。胡传葵：好，说吧！周仁生：胡司令，上一回我和参谋长说好了的，在扫荡中，共同围剿新四军，这一回没有消灭他们，皇军对于胡司令很不满意！胡传葵：他不满意怎么着！他日本人没碰见新四军，那就应当我碰着吗？跟你说，我不能拿着鸡蛋往石头上撞。这个队伍，得我当家！周仁生：这个队伍是你当家，可是皇军要当你的家！刁德一：司令！黑田大佐要消灭咱们这支队伍哪！多亏了周先生从中帮忙啊！胡传葵：帮忙！也不能光用话甜和人，咱们这支队伍，要钱，要枪，要子弹。刁德一：这些，倒是都给咱们预备下了。周仁生：咱们要是谈妥了，皇军命令你们驻防沙家浜。刁德一：司令，这可是个鱼米之乡啊！胡传葵：老刁，沙家浜是共产党的地方，那新四军可不好惹啊！周仁生：司令！皇军也不好惹啊！刁德一：司令！有奶就是娘，背靠皇军咱们干他一场！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啦！胡传葵：好！一言为定！周仁生：还有个小条件！胡传葵：你哪来那么多的条件啊！周仁生：新四军有一批伤病员，原来隐藏在沙家浜，皇军要求胡司令一定把他们抓到。刁德一：这没问题，我包下啦！胡传葵：既然是一块儿打共产党，这是小意思。来人哪！
〔刁小三、刘副官上。刁小三：有！胡传葵：传我的命令：下午三点，队伍开进沙家浜。刁小三：是！刁德一：司令，您是明靠蒋介石，暗靠日本军，真是左右逢源，曲线救国，可算得是当代英雄啊！胡传葵：明也好，暗也好，还不是你参谋长接的线吗！这一回到了你的老家啦，你可以重整家业，耀祖光宗，就是我这强龙也压不过你这地头蛇哟！周仁生：彼此一样！（笑，同下。）
——幕闭
第四场　智　斗
〔日军在沙家浜“扫荡”了三天，已经过境。沙家浜一片劫后景象。
〔春来茶馆。这是南方集镇上的茶馆，设在埠头路口，小屋三间，茶座不多。日军过后，桌椅茶具均遭破损，屋外凉棚东倒西歪。
〔幕启：逃难回来的乡亲数人陆续过场，阿庆嫂杂在人群中。老年人：阿庆嫂，谢谢你一路上照顾！阿庆嫂：没有什么，这是应当的。老年人：看，叫他们糟踏得成什么样了！
〔又一批村民上。众村民：阿庆嫂！阿庆嫂：你们回来了！众村民：回来了，我们大家伙帮助收拾收拾吧！阿庆嫂：你们这儿坐一会，我给你们烧点水喝。村　妇：不用了，我们先回家去看看。阿庆嫂：不坐了？村　妇：不坐了。阿庆嫂：搀着你爷爷点！
〔众村民下。阿庆嫂：（唱西皮摇板）
敌人扫荡三天整，
今天已经离了村。
逃难的众邻居都回乡井，
我也该打双桨迎接亲人。（欲下）
〔沙奶奶、七龙上。沙奶奶：阿庆嫂！阿庆嫂：你们来啦。七　龙：阿庆嫂，你回来了。阿庆嫂：回来了。七　龙：鬼子走了，该把伤员同志们接出来啦！阿庆嫂：对呀！咱们这就走！
〔内喊：“胡传葵队伍进村啦”！
〔村民们跑过场下。
〔王福根和一青年上。王福根：阿庆嫂，胡传葵的队伍快进村啦！阿庆嫂：他来啦！日本人前脚走，他后脚就到了，怎这么快呀？你瞧见他们的队伍了吗？王福根：瞧见了，有一百多人哩！阿庆嫂：一百多？青　年：戴的是国民党的帽徽，旗子上写的是“忠义救国军”。阿庆嫂：“忠义救国军”……国民党的帽徽……王福根：听说刁德一也回来了。沙奶奶：刁德一是刁老财的儿子。阿庆嫂：嗯，你再看看去。青　年：我再去看看。（下。）阿庆嫂：胡传葵这一回来，是过路，是长住，还不清楚，伤员同志们先不能接，咱们得想办法给他们送点干粮去。王福根：我去预备炒米粉。七　龙：我去准备船。阿庆嫂：要提高警惕呀！王福根：是！（下。）七　龙：是。（下。）
〔阿庆嫂进茶馆内。
〔内喊：“站住”！
〔村民们跑过场下。
〔内喊：“站住！”刁小三追逐一挟包袱的少女上。刁小三：跑！站住。老子们抗日救国，给你们赶走了日本人，你得慰劳慰劳！少　女：你凭什么抢东西？刁小三：抢东西，我还要抢人呢！（扑向少女。）少　女：阿庆嫂！
〔阿庆嫂从屋里出来拦阻。阿庆嫂：本乡本土的，何必呢！刁小三：干什么呀！挡横是怎么着？
〔刘副官上。刘副官：刁小三，司令这就来，你在这干什么哪？阿庆嫂：刘副官！刘副官：阿庆嫂！阿庆嫂：你们回来了？刘副官：回来了。阿庆嫂，老没见了，您倒好哇？阿庆嫂：好哇。刘副官：刁小三，都是自己人，你在这闹什么哪？阿庆嫂：是啊，这位兄弟，眼生得很，没见过，在这儿跟我有点过不去哩！刘副官：刁小三！这是阿庆嫂，救过司令的命！你在这儿捣乱，司令知道了，有你的好儿吗？啊！刁小三：我不知道啊！阿庆嫂，我刁小三有眼不识金镶玉；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我一般见识。阿庆嫂：没什么！一回生，二回熟，我也不会倚官仗势，背地里给人小鞋穿。刘副官，你是知道的！刘副官：人家阿庆嫂是厚道人！阿庆嫂：（对少女）去吧！少　女：他抢我包袱哪！阿庆嫂：包袱，他哪能要你包袱啊，是跟她闹着玩哪，是吧？刘副官：啊，闹着玩，你也不挑个地方？
〔刁小三把手中包袱递给阿庆嫂。阿庆嫂：拿着，回去吧！
〔少女下。刘副官：刁小三，去接司令、参谋长去，去吧！去吧！刁小三：阿庆嫂，回见。阿庆嫂：呆会过来喝茶呀。
〔刁小三下。刘副官：阿庆嫂，他是我们参谋长的堂弟，您得多包涵点呀！阿庆嫂：那算不了什么。刘副官，您请坐，回头水开了我就给您沏茶去，您是稀客，难得到我这小茶馆里来呀！刘副官：阿庆嫂，您别张罗！我是奉命先来看看，司令一会儿就来。阿庆嫂：司令？刘副官：就是老胡啊！阿庆嫂：噢！老胡当了司令啦？刘副官：对了！人也多了，枪也多了！跟上回大不相同，阔多了，今非昔比，鸟枪换炮喽！阿庆嫂：噢，那好哇！刘副官，一眨眼，你们走了不少日子了。刘副官：有些日子了。阿庆嫂：这回来了，可得多住些日子。刘副官：这回来了，就不走了！阿庆嫂：不走了？刘副官：要在沙家浜扎下去了，司令部就安在刁参谋长家里，已经派人收拾去了。司令说：先到茶馆里坐坐。
〔内一阵脚步声。刘副官：司令来了。
〔胡传葵、刁德一上。胡传葵：嘿，阿庆嫂！阿庆嫂：胡司令！胡传葵：你好哇？阿庆嫂：好啊，好啊，哪阵风把您给吹回来了？胡传葵：买卖兴隆，混得不错吧？阿庆嫂：托您的福，还算混得下去。胡传葵：好好好。阿庆嫂：胡司令，您这边坐吧！胡传葵：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的参谋长，姓刁，是本乡财主刁老太爷的公子，刁德一。阿庆嫂：参谋长，我借贵方一块宝地，落脚谋生，参谋长树大根深，往后还求您多照应。胡传葵：是啊，你还真得多照应点。刁德一：好说，好说。阿庆嫂：参谋长，您坐呀！胡传葵：阿庆哪？阿庆嫂：还提哪，跟我拌了两句嘴就走了。胡传葵：这个阿庆就是脚野一点，在家里呆不住哇，他上哪儿啦？阿庆嫂：有人看见他了，说是在上海跑单帮哪。说了，不混出个人样儿，不回来见我。胡传葵：对呀，男子汉大丈夫，是要有这么点雄心大志啊！阿庆嫂：您还夸他哪！胡传葵：阿庆嫂，我上回大难不死，才有了今天，我可得好好的谢谢你呀！阿庆嫂：那是您本身的造化。哟，您瞧我，净顾了说话了，叫您二位这么干坐着。我去沏茶去，您坐一会儿！（进屋。）刁德一：司令！这么熟识，是什么人？胡传葵：你问的是她？（唱西皮二六）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转流水）
遇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
多亏了阿庆嫂她叫我水缸里面把
身藏。
她那里提壶续水，面不改色，无
事一样，
哄走了东洋兵我才出缸。
似这样救命之恩终身不忘，
（阿庆嫂从屋里走出来）
俺胡某讲义气终当报偿。阿庆嫂：胡司令，这么点小事，您别尽挂在嘴边上。那我也是急中生智，事过之后，您猜怎么着？我呀，还是真有点后怕呀！胡传葵：哈哈哈。阿庆嫂：参谋长，您喝茶呀！（忽然想起）
哟，香烟忘了，我去拿烟去。（进屋）刁德一：司令！
（看阿庆嫂背影，唱西皮流水）
我虽然是读书在东洋，
沙家浜毕竟是故乡。
这春来茶馆我毫无印象，
也不曾见过这位老板娘。胡传葵：（接唱）
上海滩，炮声响，
她夫妻来在沙家浜，
无亲无友无依傍，
开一座茶馆度时光。
你留学多年在东洋，
怎会认识这位老板娘！刁德一：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哪！胡传葵：怎么，你对她还有什么怀疑吗？刁德一：不！司令的恩人嘛！胡传葵：你这个人哪！刁德一：哈哈哈。
〔阿庆嫂上。阿庆嫂：参谋长，烟不好，请抽一支烟吧！
胡司令，请抽一支呀！刁德一：（望着阿庆嫂背影，唱反西皮摇板）
这个女人不寻常，阿庆嫂：（接唱）
刁德一有什么鬼心肠？胡传葵：这小刁一点面子也不讲！阿庆嫂：（接唱）
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刁德一：（打开烟盒请阿庆嫂抽烟）抽烟。胡传葵：人家不会，干什么呀！刁德一：（接唱）
她态度不卑又不亢，阿庆嫂：（接唱）
他神情不阴又不阳。胡传葵：（接唱）
刁德一搞的什么鬼花样？阿庆嫂（接唱）
他们到底姓蒋还是姓汪？刁德一：（接唱）
我待要旁敲侧击将她访。阿庆嫂：（接唱）
我必须察言观色把他防。刁德一：阿庆嫂！（唱）
适才听得司令讲，
阿庆嫂真是不寻常，
我佩服你沉着镇静有胆量，
竟敢在鬼子面前耍花枪，
若无有抗日救国的好思想，
焉能够舍己救人不慌张！阿庆嫂：（接唱）
参谋长休要谬夸奖，
舍己救人不敢当。
开茶馆，盼兴旺，
江湖义气第一桩。
司令常来又常往，
我有心背靠大树好乘凉。
也是司令的洪福广，
方能遇难又呈祥。刁德一：（接唱）
新四军久在沙家浜，
这棵大树有荫凉，
你与他们常来往，
想必是安排照应更周详。阿庆嫂：（接唱）
垒起七星灶，
铜壶煮三江，
摆开八仙桌，
招待十六方。
来的都是客，
全凭嘴一张，
相逢开口笑，
过后不思量，
人一走，茶就凉，
有什么周详不周详。刁德一：阿庆嫂真不愧是个开茶馆的，说出话来点水不漏，佩服！佩服！阿庆嫂：司令，这是什么意思？胡传葵：他就是这么个人，阴阳怪气的，阿庆嫂别多心。阿庆嫂：我倒没什么！（进屋）胡传葵：老刁啊，人家阿庆嫂救过我的命，咱们大面上得亮得过去，你干什么东一鎯头，西一棒子，叫我这面子往哪搁！你要干什么，你？刁德一：不是，司令！这位阿庆嫂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胆大心细，遇事不慌。咱们要在沙家浜久占，搞曲线救国，这可是用得着的人，就是不知道她跟咱们是不是一条心！胡传葵：阿庆嫂？自己人！刁德一：要是问她新四军，她不会不知道。就怕她知道了不说。胡传葵：要问，得我去。你要是去，准得碰钉子。刁德一：那是，还是司令有面子嘛！胡传葵：哈哈哈。
〔阿庆嫂上。阿庆嫂：胡司令，吃点瓜子啊。这个茶喝到这会儿，刚喝出点味儿来！胡传葵：不错不错，喝出味儿来了！阿庆
嫂！我跟你打听点事。阿庆嫂：凡是我知道的……胡传葵：我问你这新四军……阿庆嫂：哦，新四军，有，有！
（唱西皮摇板）
司令何须细打听，
此地住过许多新四军。胡传葵：住过新四军，有伤病员吗？阿庆嫂：有！（接唱）
还有不少伤病员，
伤势有重又有轻。胡传葵：他们住在哪儿？阿庆嫂：（接唱）
我们这个村子里，
家家住过许多人，
就是我这小小的茶馆里，
也时常有人前来喝茶、灌水，涮
手巾。胡传葵：（对刁德一得意得很）怎么样？刁德一：现在呢？阿庆嫂：现在！（接唱）
听得一声集合令，
浩浩荡荡他们出了村哪！胡传葵：伤病员也走了？阿庆嫂：伤病员？（接唱）
伤病员也无踪影，
远走高飞难找寻！刁德一：都走了？阿庆嫂：都走了。要不日本人“扫荡”三天，把个沙家浜象篦头发似的篦了这么一遍，也没找出他们的人来呀！刁德一：日本人，人地生疏，两眼一抹黑。这么大的沙家浜，要藏起个把人，那还不容易吗！就拿胡司令来说，当初还不是被你阿庆嫂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往水缸里这么一藏，就藏起来了吗！嘿嘿嘿！……阿庆嫂：噢，听刁参谋长这个意思，新四军的伤病员是我给藏起来啦。这真是听话听声，锣鼓听音。照这么看，胡司令，我当初不该救您哪，倒落下话柄啦！胡传葵：阿庆嫂，别……阿庆嫂：不不不！胡司令，当着您在这儿，就请你们兄弟把我这个小小的茶馆，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搜上一搜，省得人家疑心生暗鬼，叫我们里外不好做人！胡传葵：老刁，你瞧你！刁德一：说一句笑话嘛，何必当真呢！胡传葵：是啊，参谋长说句笑话嘛！阿庆嫂：胡司令，这个笑话我们可担当不起呀！（下。）刁德一：（看阿庆嫂背影，转身对胡传葵）司令，新四军伤病员就在附近，没有走远！胡传葵：在哪儿呢？刁德一：（指向芦苇荡）很有可能就在对面的芦苇荡里！胡传葵：芦苇荡？不错，来人！
〔刁小三上。胡传葵：往芦苇荡给我搜！刁德一：慢着！司令，不能搜，你不是这里的人，还不太知道芦苇荡的情形。这芦苇荡无边无沿，地形复杂，咱们要是进去这么瞎碰，那简直是大海捞针。再说，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那可就净等着挨黑枪啦。咱们要向日本人交差，可不能做这种赔本买卖！胡传葵：那你说怎么办？刁德一：我叫他们自己走出来！胡传葵：大白天说梦话！他们自己会走出来？刁德一：我自有办法，刁小三，把老百姓都叫到春来茶馆，我要训话！刁小三：是！（下。）胡传葵：叫老百姓干什么？刁德一：叫他们下阳澄湖捕鱼捉蟹！胡传葵：……捕鱼捉蟹，这里面有什么名堂？刁德一：每只船上都派上我们的人，都换上便衣，那新四军看见老百姓下湖捕鱼，以为村子里没有事了，就会自动走出来，到那时候各条船上一齐开火，岂不就……胡传葵：老刁，真有你的，哈哈哈！
〔内响起众村民声音，由远而近，刁小三上。刁小三：老百姓都来了！刁德一：告诉他们我要训话。刁小三：嘿！参谋长要训话。刁德一：乡亲们！我们是“忠义救国军”，是抗日的队伍。我们来了，知道你们现在很困难，也拿不出什么来欢迎慰劳我们，我们也不怪罪你们，要你们下阳澄湖去捕鱼捉蟹，照市价收买！
〔内群众抗议声：“我们不去，要是碰见日本人的汽艇就没命啦……！”刁德一：大家不要怕，每条船上派三个弟兄保护你们！
〔内群众抗议声：“我们不去！不去！”胡传葵：他妈的，谁敢不去！谁要是不去，枪毙！
〔刁德一、胡传葵、刁小三下。
〔阿庆嫂由屋内走出。阿庆嫂：（唱西皮散板）
刁德一，贼流氓，
毒如蛇蝎狠如狼，
安下钩丝布下网，
只恐亲人难提防。
渔船若是一举桨，
顷刻之间要起祸殃。
〔内群众抗议，伪军弹压。阿庆嫂：（接唱）
乡亲们若是来违抗，
也要流血把命丧。
恨不能生双翅飞进芦荡；
急得我浑身冒火无主张。
〔一伪军喝叫：“不去？不去我就要开枪啦！”阿庆嫂：开枪？！（唱西皮流水）
若是村里枪声响，
枪声传进芦苇荡，
亲人们定知村中有情况，
芦苇深处把身藏。
有了！
休孟浪，莫慌张，
风声鹤唳，引诱他们来打枪！（把茶壶扔进水中，急进屋。）
〔刁小三跑上。刁小三：噢，有人跳水了。
〔胡传葵、刘副官急上。胡传葵：什么？刁小三：有人跳水！胡传葵：开枪！
〔刘副官、刁小三、胡传葵开几枪。刁德一闻声急上。刁德一：不许开枪！唉！胡传葵：为什么？刁德一：新四军听见枪声，他们能够出来吗？胡传葵：你怎么不早说呀！刁小三！把带头闹事的给我抓起几个来！刁德一：刘副官，所有的船只都给我扣了，我都把他们饿死！
——幕闭
第五场　坚　持
〔紧接前场，芦苇荡里。天色阴暗，大雨将至。
〔幕启：战士们和郭建光在注视着沙家浜的情况。
〔一战士上。战　士：报告，枪响以后没有什么情况。郭建光：还要监视沙家浜的方向。战　士：是。（下。）郭建光：同志们，先把芦棚搭好，叫重伤员住进去，告诉叶排长，我到前边看看。众　人：是。
〔郭建光下。众　人：沙家浜打枪，到底是怎么回事。小　李：枪一响，准是有敌人，不是鬼子就是汉奸。小　虎：那沙家浜的乡亲们又要吃苦了。霍德荣：沙家浜要是还有敌人，咱们暂时就出不去，可是现在干粮、药品都没有了，这可是大问题呀！
〔郭建光上。小　虎：咱们干什么上这儿来呀？那会儿，还不如留在沙家浜跟敌人拚一下子
哪！众　人：对！老班长：你们这想法，都是蛮干。要拚，也得等待命令！不是叫咱们搭芦棚吗？走，先搭芦棚去。众　人：走！（下。）郭建光：（唱二黄导板）
听对岸数枪声震芦荡。（唱回龙）
这几天，多情况，勤了望，费猜
详，不由我心潮起落似长江。
（转三眼）
远望着沙家浜云遮雾障，
湖面上怎不见帆过船航？
为什么阿庆嫂不来探望？
这征候看起来大有文章。
日、蒋、汪暗勾结早有来往，
村镇上乡亲们要遭祸殃。
（转原板）
战士们要杀敌人，冒险出荡。
你一言我一语慷慨激昂。
这样的心情不难体谅，
阶级仇民族恨燃烧在胸膛。
要防止焦躁的情绪蔓延滋长，
要鼓励战士，察全局，等指示，
坐守待命，紧握手中枪。
要沉着冷静坚守在芦荡，
寻找药品解决粮荒。
发动群众把办法想，
大江南自有天然粮仓。
团结在一起心向党！（叫散）
就能够坚如磐石，百炼成钢。
〔小虎急上。小　虎：指导员！小王同志昏过去了！
〔林大根背小王上，叶思中、小李、小凌同上。战士们上。众　人：小王！小王……郭建光：看看他的伤口是不是恶化！小　凌：他的伤口着过雨水之后，是有点恶化，不要紧。他正在打摆子，发烧，再加上饿……郭建光：给他吃过药了吗？小　凌：奎宁没有啦！好几个打摆子的都没药吃了！郭建光：重伤员怎么样？小　凌：着过雨水以后，伤口都有点恶化，药也快没有了！叶思中：指导员，药和干粮都是问题！众　人：（低声）小王，小王！郭建光：我们一定想办法！众　人：小王，你好点了吧？小　王：同志们，你们看，我这不是很好吗！战　士：小王，我这有个团子，你吃了吧。众　人：小王，你就吃了吧。小　王：同志们，指导员把干粮都省给重伤员吃了，指导员你把它吃了吧。郭建光：小王，同志们，药和干粮都是问题，我相信地方党会千方百计想办法，老百姓也一定会来支援我们。看来目前党和群众都有困难，不能马上来支援我们，那我们怎么办呢？难道我们这支有老红军传统的部队，就被这小小困难吓倒吗？霍德荣：不，当年红军老大哥在长征的时候，爬雪山，过草地，那样的困难都战胜了。我们一定能坚持下去！众　人：对！郭建光：对！
〔汽艇声。一战士上。战　士：报告！湖面上发现汽艇！郭建光：继续监视！
〔一战士下。郭建光：叶排长，带两个同志到前边警戒！
〔叶思中、张松涛、小虎下。郭建光：你们两个人去照顾重伤号。
〔战士、小凌下。郭建光：同志们！作好战斗准备！
〔众注视着汽艇声音方向，汽艇声渐渐转弱。
〔叶思中、张松涛、小虎上。战士、小凌后上。叶思中：指导员，汽艇往沙家浜开去了。郭建光：根据情况判断，鬼子是撤退了，刚才沙家浜打了一阵枪，现在湖面上又发现汽艇……？叶思中：汽艇，只有日本人有。郭建光：我看先派两个人过湖去侦察一下。众　人：我去！我去！郭建光：林大根，张松涛，你们两个人划船过去。不要去找阿庆嫂，她的处境一定很困难。了解敌情之后，顺便找老乡弄点草药，马上就回来！
（唱西皮二六）
你二人乔装划船到对岸，
村西树下把船弯。
寻来草药医病患，
弄清敌情就回还。
同志们满怀信心将你们盼，
盼望着胜利归来的侦察员。
掌握敌情作判断，
我们就有主动权，
进退出没都灵便，
好与敌人巧周旋。
伤愈归队再请战，
回兵东进把敌歼。
战鼓惊天红旗展，
一举收复大江南。林大根：张松涛：坚决完成任务。郭建光：准备去吧！
〔林大根、张松涛下。
〔老班长跑上。老班长：指导员！指导员你看，这芦根不是可以吃吗？郭建光：芦根是能吃呀！有了芦根，我们就可以在芦荡里继续坚持。毛主席教导我们：“往往有这种情形，有利的情况和主动的恢复，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同志们！
（唱西皮散板）
困难吓不倒英雄汉，
众人的智慧大如天。
饥餐芦根香又甜，
坚持斗争，胜利在明天。
同志们！这芦荡就是前方，就是战场，我们要坚持在这里，等待上级命令！众　人：对！我们要等待命令，不怕困难，坚持到胜利！
〔风暴骤起。小　虎：暴风雨来了！郭建光：（唱西皮倒板）
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众　人：（齐唱）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
挺然屹立傲苍穹。
八千里风暴吹不倒，
九千个雷霆也难轰。
烈日喷炎晒不死，
严寒霜雪郁郁葱葱。
那青松逢灾受难，经磨历劫，
伤痕累累，瘢迹重重，
更显得枝如铁，干如铜，
蓬勃旺盛，倔强峥嵘。
崇高品德人称颂，
俺十八个伤病员，
要成为十八棵青松！
——幕闭
第六场　授　计
〔前场稍后。春来茶馆。
〔一场暴风雨才过，天空中阴云郁结，天气闷人，气压很低。茶馆门外凉棚下，空无一人。屋里时时传来打麻将洗牌的声音。
〔阿庆嫂上。
〔一青年上。青　年：阿庆嫂，您找我？阿庆嫂：七龙和阿祥回来了吗？青　年：没看见哪！阿庆嫂：他们要是回来，叫他们上这儿来一趟。青　年：是。（下。）
〔刘副官上。阿庆嫂：刘副官。刘副官：阿庆嫂，刁参谋长在里头吗？阿庆嫂：在里头看打牌哪，有事吗？刘副官：有事。阿庆嫂：什么事呀？……
〔刘副官不答，径自往里走，阿庆嫂机警地随下。
〔刁德一、刘副官从屋内走出。刁德一：什么事？刘副官：周翻译官来了，说有要紧事，找您。刁德一：哦！刘副官：皇军来电话问新四军伤病员搜着没有？刁德一：日本人真逼命！抓来的穷百姓，一问三不知，叫我上哪儿找去？刘副官：那个王福根……刁德一：王福根？刘副官：那天带头闹事的就是他！刁德一：对，就在他身上打主意。刘副官：您快去吧！汽艇都准备好啦，周翻译官马上要走。刁德一：我瞧瞧去。嗳，你留在这儿，我一会就回来。刘副官：参谋长，我还是躲着点好，这两天司令老是爱跟我发脾气，今儿手气又不好，回头再跟我来一通。……刁德一：你当司令发脾气是冲你哪！我心里有数，有我哪！到里头伺候去！刘副官：嗳，我听参谋长的。
〔刁德一下，刘副官进屋。阿庆嫂：（从屋内走出来，看天看水，忧心忡忡）刁德一出出进进的，胡传葵在里头打牌。我出不去，走不开。七龙和阿祥给同志们送粮食，到现在还没回来。同志们在芦荡里已经是第五天啦。有什么办法，能救亲人出险哪！
（唱二黄慢板）
风声紧雨意浓天低云暗，
不由人一阵阵坐立不安。
亲人们粮缺药尽消息又断，
芦荡内怎禁得浪激水淹？
（转快三眼）
他们是革命的宝贵财产，
十八个人都和我骨肉相连。
联络员身负着千斤重担，
陈书记临行时托咐再三。
我岂能遇危难一筹莫展，
辜负了党对我培育多年。
昨夜里派七龙与阿祥去送米面，
为什么到如今不见回还。
我本当去把亲人来见，
怎奈是，难脱身，有鹰犬，
刁德一派了岗哨又扣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事到其间好为难。
党啊！
你给我智慧，你给我勇敢，
你帮助我战胜顽敌度难关。
〔沙奶奶、七龙上。沙奶奶：阿庆嫂。阿庆嫂：干粮送去了吗？七　龙：没有，昨儿晚上我和阿祥刚划船出去，就被敌人发现了，我们跳水跑了，船也给他们扣了。阿庆嫂：阿祥呢？七　龙：他感冒啦，在家里发汗哪！沙奶奶：阿庆嫂，你看该怎么办？阿庆嫂：还是得想办法弄条船，给他们送点干粮去！七　龙：要不今儿晚上，我去偷它一条。阿庆嫂：刘副官来了，叫七龙装病，等他来了跟他借条船，就说送七龙到城里去看病。
〔刘副官从屋内走出，七龙伏桌上装病。阿庆嫂：刘副官。刘副官：阿庆嫂。（看见七龙）哎，这是谁呀？阿庆嫂：是沙奶奶的儿子。刘副官：在这儿干什么？阿庆嫂：病啦。沙奶奶：刘副官，这孩子病了，想跟您借条船，带孩子到城里看看病去。刘副官：什么，借船？那哪儿成啊！沙奶奶：阿庆嫂，您给求个人情吧！阿庆嫂：是啊，刘副官，这孩子病成这样，咱们这儿又没有大夫，您就行个方便 吧！刘副官：阿庆嫂，我可作不了这个主。船，倒是有，就在那边，可是一条也不能动，这是参谋长的命令。阿庆嫂，您可少管这路闲事，免得招惹是非。阿庆嫂：唉，这孩子病得怪可怜的！刘副官：啊啊！……
〔内串铃声。一伪军喊：“站住！干什么的！”陈天民：（内）我是看病的大夫！沙奶奶：噢！大夫来了！阿庆嫂：这就好了，该着这个孩子的病好。叫大夫别走哇。刘副官，就请这位大夫给孩子看看病吧！刘副官：不行，不行！阿庆嫂：行啊，行啊！沙奶奶：刘副官，既然您不肯借船，就请大夫给孩子看看病吧。刘副官：沙奶奶，不行，不行！阿庆嫂：是啊，刘副官，既然那位大夫来了，还真的让他走吗？就给孩子看看吧！刘副官：阿庆嫂，您是知道，我在刁参谋长面前不好交代，参谋长说啦，这个地方不准闲人来呀！阿庆嫂：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别说参谋长，就是胡司令，这点面子，也是肯给的！刘副官：那好，司令在里头，你去跟他说去。阿庆嫂：这么一点小事，就别去惊动他了。刘副官：那我可是作不了这个主啊！
〔胡传葵上。胡传葵：什么事？刘副官：啊，司令！来了个大夫。阿庆嫂说，要让这位大夫给这孩子看看病。胡传葵：看病？阿庆嫂：哦！是这么回事：这孩子有病，正赶上那位大夫路过这儿，我就多了一句嘴，让那位大夫给孩子看看病。刘副官说，胡司令这点面子是肯给的，就是怕刁参谋长知道了，要让司令为难。他这么一说，吓得我也不敢求您啦！胡传葵：刁参谋长放个屁也是香的。拿着鸡毛当令箭！阿庆嫂：其实，也没刘副官什么事，刘副官也说，司令心眼好，为人厚道。我是怕真要是参谋长较起真儿来，我觉得怪对不住司令的。那么，就叫那位大夫……胡传葵：看！刘副官：请大夫过来！阿庆嫂：那我替孩子谢谢司令啦！沙奶奶：大夫。
〔陈天民上。陈天民：你们好啊？沙奶奶：好。请过来诊脉吧！陈天民：好！（为七龙诊脉）阿庆嫂：胡司令，这会儿手气怎样啊？胡传葵：背透了，四圈没开和，出来过过风。阿庆嫂：您这一转游，手气来啦，呆会儿坐下去，我管保连和三付满贯！胡传葵：借你的吉言，和了满贯我请客！阿庆嫂：那您这个客算请定了，快进去吧，都等着您扳庄哩！胡传葵：好好好。（进屋）刘副官：你是哪来的？陈天民：常熟城里，三代祖传世医。刘副官：有良民证吗？陈天民：有。刘副官：拿来。
〔陈天民取良民证交刘副官。阿庆嫂：（取过两碗茶）刘副官，你们这两天真够辛苦的，沿湖一带都派了岗，又扣了船，不许老百姓下湖捕鱼，究竟出了什么事？刘副官：没什么，没什么。听说芦荡里有新四军，参谋长要……（比手势，表示要抓）阿庆嫂：新四军？那你们为什么不派兵去搜呢？刘副官：参谋长说了，芦苇荡很大，可哪儿搜去！咱们不谈这个。（回头对陈天民）快瞧病，快瞧病。阿庆嫂：大夫，这个孩子的病……陈天民：病家不用开口，便知病情根源，说得对，吃我的药，说得不对，分文不取。刘副官：嗨嗨嗨，你先别吹，今儿个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陈天民：这个病，是中焦阻塞，呼吸不畅啊。刘副官：等等。（对沙奶奶）他说得对不对？沙奶奶：刚才还说胸口堵得慌哪！刘副官：哦，他还有两下子！陈天民：看看舌苔。（七龙伸舌头）胃有虚
火，饮食不周。沙奶奶：是啊，缺食啊。陈天民：肝郁不舒，就容易急躁。沙奶奶：着急着哪！刘副官：嗨！头痛脑热的，着什么急呀！陈天民：不要紧，我开个方子，吃上一剂药，就会好的！
〔刘副官注视陈天民，阿庆嫂， 沙奶奶很着急。阿庆嫂想了想，走进屋去。陈天民：（唱二黄摇板）
病情不重休惦念，
心静自然少忧烦。
家中有人勤照看……
〔阿庆嫂走出。阿庆嫂：刘副官，看什么哪？刘副官：哪里，哪里，我是对医道很有兴趣。陈天民：（接唱）　草药一剂保平安。刘副官：拿来！（取过药方。）陈天民：见笑，见笑。
〔一伪军上。伪　军：刘副官，司令叫你。刘副官：阿庆嫂，你替我盯住点，我这就来。阿庆嫂：好吧。
〔刘副官进屋，阿庆嫂急命七龙、沙奶奶注意敌人的动静。陈天民与阿庆嫂小声交谈。阿庆嫂：陈书记，有不少乡亲被捕。陈天民：噢！据我们得到情报，胡传葵已是死心塌地的投靠日本人。阿庆嫂：那该怎么办？陈天民：一定要拔掉这个钉子，我们大部队马上就要过来！阿庆嫂：好。陈天民：你了解一下敌人的兵力部署情况，过两天我派人来取情报。阿庆嫂：伤病员同志们呢？陈天民：立刻转移红石村。阿庆嫂：是。
〔七龙咳嗽。刘副官上。刘副官：阿庆嫂，司令赢钱了，说你叫他请客，叫我去买东西。（对陈天民）嗳，你怎么还没有走啊？沙奶奶：大夫，这是点小意思。（给陈天民钱，陈天民未接。）陈天民：这就走，药要早吃，可不能过了今天晚上。刘副官：快走，快走。陈天民：这就走。沙奶奶：大夫，天阴下雨，小心呀！阿庆嫂：是啊，路上坑坑洼洼的，小心着点。陈天民：不怕，你们照顾病人要紧哪！刘副官：快走，快走！
〔陈天民，刘副官下。阿庆嫂：县委有指示，叫同志们转移红石村，还是得想办法弄到一条船。七　龙：我倒有个主意。沙奶奶：你有什么主意。七　龙：待我跳进水里，砍断缆绳，偷偷地推出一条船，不撑篙不使桨，船上没人，动静不大。只要推出半里路，大湖之中，烟雾弥漫，就什么都看不清了。事到如今，只能这么办了。沙奶奶：阿庆嫂，他有一身好水性，让他去吧。阿庆嫂：事到如今，也只有他能去啦。七龙，你顺着那条小道找个僻静地方下水，可要小心哪！
（唱西皮散板）
断缆推船须谨慎，
提防岸上有敌人。
船行过湖心要飞速前进。七　龙：好，阿庆嫂，妈，我走了！
〔七龙与沙奶奶下。阿福上。阿　福：阿庆嫂，昨天晚上指导员派林大根、张松涛到我家里来过。阿庆嫂：他们干什么来了？阿　福：他们了解胡传葵的情况，弄了点草药就走了。阿庆嫂：你没有给他们点干粮？阿　福：给了，他们都带走了。阿庆嫂：好，你先回去吧！阿　福：哎。（下。）阿庆嫂：（接唱）同志们定能转移到红石村。
〔阿庆嫂下，刘副官追上。刘副官：阿庆嫂，东西买来了。（进屋。）
〔刁德一，刁小三，从另一方向上。刘副官从屋里走出。刘副官：刁参谋长，周翻译官走了吗？刁德一：走了。胡司令要结婚啦。刘副官：结婚，女家是谁呀？刁德一：周翻译官的妹妹。刘副官：不用说，是刁参谋长的大媒了。刁德一：刘副官，过两天派你一桩美差。刘副官：参谋长，什么事？刁德一：（笑）到常熟城里办点嫁妆。刘副官：是是。我谢谢参谋长。
〔刁德一奔向湖边高坡，用望远镜了望湖中。刁德一：嗳！这水面上仿佛是有条船。刘副官：船！刮了一天大风，许是把缆绳刮断了，空船漂出来了。刁德一：不对！空船断缆只能是顺风顺水而行，怎么会逆风逆水而上哪？船底下一定有人。刘副官：有人？刁德一：来，给我追这条船！刘副官：是。
——幕闭
第七场　斥　敌
〔前场后不久。刁德一家的厅堂。
〔幕启：内伪军行刑声：“快说，快说！说！”
〔胡传葵烦躁地喝着酒，刁德一焦急地转来转去。刁德一：（念）新四军平安转移出芦荡，胡传葵：（念）日本人督催逼命可怎么搪？
〔内行刑拷问声。刁德一：（念）抓来了穷百姓，
拷问他们谁是共产党，胡传葵：（念）问了半天，
也没问出个名堂！
有一个招口供的没有？刁小三：（内）没有。胡传葵：我说老刁啊，咱们不会枪毙他几个呀？刁德一：我正琢磨拿谁开刀呢。来呀，把王福根给我带上来！刁小三：（内）是。
〔刁小三、刘副官押王福根上。胡传葵：说，新四军伤病员哪儿去了？刁德一：只要你说出来，村子里谁是共产党，马上就放了你。王福根：你们这些骑在人民头上的汉奸走狗！胡传葵：来呀！当着那些个穷百姓把他给我毙了。王福根：走狗！刁小三：走。（押王福根下。）
〔王福根内喊：“打倒汉奸走狗！”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枪声。刁德一：刁小三，把那个新四军的家属刘老头也给我毙了！刁小三：（内）是。
〔内刘老头喊：“打倒汉奸卖国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枪声。胡传葵：来呀！
〔刁小三上。胡传葵：把那个沙老太婆一块给我毙了。刁德一：慢着，把他们都给押起来。刁小三：是。（下。）刁德一：司令，就是这个沙老太婆不能毙，皇军点着名要她的口供，不要她的老命，为的是要追问出在幕后活动的共产党！胡传葵：共产党？只怕是共产党坐在咱们对面，咱们也认不出来呀！刁德一：司令，有一个人很值得怀疑。胡传葵：谁？刁德一：那天，刘副官冒冒失失地打了一阵枪，在哪儿？扣下的船丢了一只，又在哪儿？胡传葵：唔？刁德一：都离春来茶馆不远！胡传葵：你是说……刁德一：阿庆嫂！胡传葵：她？刁德一：太可疑了。胡传葵：那，依着你怎么办，抓？刁德一：那里那里！司令的恩人嘛，咱们把她请来问问。胡传葵：问问？怎么问？——“你是共产党吗？”刁德一：哪能这么问！咱们请来阿庆嫂，就说……（耳语）怎么办？胡传葵：好，听你的！
〔一伪军上。伪　军：报告，阿庆嫂到！刁德一：请！（随胡传葵下。）
〔阿庆嫂上。阿庆嫂：（唱西皮摇板）
新四军反“扫荡”回兵东进，
沙家浜即将要重见光明。
胡传葵投敌寇把乡亲们蹂躏，
这一笔血债要记清。
奉指示探敌情十有九稳，
唯有这司令部尚未查清，
借题目入虎穴观察动静——
〔胡传葵、刁德一上。阿庆嫂：胡司令！参谋长！胡传葵：阿庆嫂！阿庆嫂：（接唱）恭喜司令要成亲！胡传葵：你全知道了？刁德一：真是消息灵通！阿庆嫂：满村里都知道了，刘副官不是已经通知各家各户自愿送礼了吗？刁德一：好，坐坐坐，泡茶！阿庆嫂：司令，听说新娘子长得很漂亮啊？胡传葵：哦！你也听说过？阿庆嫂：听说过！常熟城里有名的美人嘛，人品出众，才貌超群，真是百里挑一呀！胡传葵：哈哈哈！阿庆嫂你可真会说话，我今天找你就为请你帮助办喜事，到了那天你可得多帮忙啊！阿庆嫂：没什么，理当的。到了日子我一早就来，什么烧个茶递个水的……胡传葵：不！那些粗活儿，哪能让你干哪。就等花轿一进门，你给我张罗张罗，免得出错。阿庆嫂：行啊，行啊，花轿一进门，您就交给我吧，我让她该应酬的都应酬到了，亲戚朋友决挑不了眼，司令您尽管放心。胡传葵：那好极了，他们家的老亲多，爱挑眼，有你提调，那我就放心了。阿庆嫂：新房在哪儿？胡传葵：就在后院，明天东西办齐了，我一定派人去请你。阿庆嫂：好，我一定来！刁德一：（以烟灰听击案，厉声而问）那个沙老太婆招了没有？刁小三：（内）不招！刁德一：带上来！阿庆嫂：司令，您这儿有事，我在这儿不方便，我走啦。刁德一：阿庆嫂，我们办我们的事，你坐你的嘛！胡传葵：嗳！既是参谋长留你，你就再坐坐！阿庆嫂：那我就再坐坐。刁德一：把她带上来！沙奶奶：（内唱西皮倒板）
且喜亲人已脱险，
（在唱中被刁小三、刘副官押上。）
（接唱西皮散板）
粉身碎骨也心甘。
挺身来把仇人见——
（见阿庆嫂 坐在一边心中一惊）
（接唱）阿庆嫂为何在堂前？
（沉思片刻，若有所悟。）
（接唱）只怕是敌人来试探，
我必须保护她，
把天大事儿一身担！胡传葵：沙老太婆，你到底招是不招？沙奶奶：你要我招些什么？胡传葵：芦苇荡里的新四军是不是你儿子七龙送走的？沙奶奶：不知道！胡传葵：那么你儿子上哪儿去啦？沙奶奶：不知道！胡传葵：你和你儿子干的这些事，是谁的主谋？谁的指使？沙奶奶：我不知道！胡传葵：他妈的，一问三不知，今天我叫 你尝尝我的厉害！
〔胡传葵欲打沙奶奶，刁德一急
忙制止。刁德一：司令，何必着急，有话慢慢说嘛！
坐下，坐下。老太婆，老太婆你受委
屈了，来来来，听我跟你说！
（唱西皮摇板）
沙老太休要想不开，
听我把话说明白：
你不出乡里年纪迈，
岂能够出谋划策巧安排？
定是有人来指派，
她在幕后你登台。
到如今你受苦受刑难忍耐，
她袖手旁观稳坐在钓鱼台。
只要你说出她的名和姓，
刁德一我保你从此不缺米和柴！刁小三：老太婆，好好的想想吧！刁德一：怎么样，你想明白了没有？
（沙奶奶不语。）刁德一：阿庆嫂，你劝她几句！阿庆嫂：我？刁德一：你跟她是街坊，劝她几句嘛！啊？胡传葵：对，阿庆嫂，你过去劝她几句。阿庆嫂：好，既是刁参谋长看得起我，我就试试看，不过这老太太的脾气，我是知道的，恐怕也是要碰钉子。（走近沙奶奶）沙奶奶，参谋长说，你儿子给新四军送船，是真的吗？
〔沙奶奶怒视三人不语。阿庆嫂：沙奶奶，你就这么一个儿子，舍得让他走吗？沙奶奶：孩子大了，要走哪条路，由他自己挑！胡传葵：你说，新四军给你什么好处啦？沙奶奶：好！我说！我说！（唱二黄原板）
八一三，
日寇在上海打了仗，
江南国土都沦亡，
尸骨成山鲜血淌，
满目焦土遍地火光。
新四军，共产党，来把敌抗，
历尽艰辛，东进江南，深入敌后，
解放集镇与村庄。
红旗举处歌声朗，
百姓们才见天日光，
你们号称“忠义救国军”，
为什么见日寇不发一枪？
我问你救的是哪一国？
为什么不救中国助东洋？
为什么专门袭击共产党？
你忠在哪里？义在何方？
你们是汉奸走狗卖国贼，
少廉无耻，丧尽天良！胡传葵：住口！沙奶奶：（接唱）
你有理，敢当着百姓讲，
纵然把我千刀万剐也无妨！
沙家浜，总有一天会解放，
且看你们这些走狗汉奸（叫散）
好下场！胡传葵：拉出去，给我毙了！
〔刁小三、刘副官押沙奶奶下。阿庆嫂：胡司令！刁德一：慢动手，阿庆嫂有话说！阿庆嫂：（轻松地）……我该走啦！
〔刁德一、胡传葵垂头丧气。阿庆嫂：您这是公事，我们可不敢随便的插嘴呀！胡传葵：不，不，今儿个要听听你的主意！刁德一：司令要枪毙沙老太太，你跟她是街坊，能够见死不救吗？阿庆嫂：沙奶奶会有人救的。胡传葵：谁？阿庆嫂：她儿子七龙，给新四军送船，他就不救他的妈妈吗？再说新四军也一定会救沙奶奶呀！胡传葵：我马上枪毙了她，看他们救谁！阿庆嫂：是啊，您要是枪毙了沙奶奶，谁可也就不来了，没有人来救沙奶奶，您可就谁也逮不着了！胡传葵：哦！你是说要放长线钓大鱼，叫他们上钩？刁德一：照你这么说，还是不毙沙奶奶的好？阿庆嫂：枪把子在您手里，大主意您自己拿。我不过是替司令着想啊！胡传葵：对对对！刁德一：好啊，阿庆嫂真是自己人。这么办，我们打算马上放了沙老太太，请你护送她回去，你看好不好？阿庆嫂：参谋长这么信得过我，我一定照办。刁德一：那好，来呀！把沙老太婆放了。
〔刘副官押沙奶奶上。沙奶奶：要杀就杀，不用捣鬼！胡传葵：沙老太婆，放你回去，别不识抬举！刁德一：沙老太婆，没有你的事了。阿庆嫂，送她回去吧。阿庆嫂：沙奶奶，走吧！
〔沙奶奶下，阿庆嫂随下。刁德一：（对刘副官）你在后边盯着她们两个人，看她们说些什么。刘副官：是。（下。）胡传葵：老刁，你这里头变的是什么戏法呀？刁德一：只要她们谈得热乎，就证明是一起的，马上抓回来，一块审问！
〔刘副官上。刘副官：报告！参谋长，打起来了！胡传葵：谁跟谁打起来了？刘副官：沙老太婆跟阿庆嫂打起来了！胡传葵：把沙老太婆给我抓回来！刘副官：是（下。）
〔阿庆嫂上。阿庆嫂：好厉害的老太婆呀！出了门就跟我打起来啦，嘴里“汉奸”“走狗”一个劲的骂。哎呀！您瞧！衣裳也撕破了，牙也打出血来啦！瞧哇！胡传葵：老刁！别自作聪明了，这你明白了吧？阿庆嫂，不要紧吧？我这喜事……阿庆嫂：喜事尽管办。哼，瞎了眼的，她倒想算计我，那个老太婆哪是我的对手，早就被我给打得落花流水了！刁德一：阿庆嫂，你多心了吧？阿庆嫂：哼！我要是多心哪，就不在多心人跟前管闲事了！胡传葵：（指刁德一）神经病！
——幕闭
第八场　奔　袭
〔三日后，黎明之前。野外。
〔幕启：张松涛、叶思中上，巡视。下。郭建光：（内唱西皮倒板）
月照征途风送爽……
〔战士们、郭建光上。郭建光：（唱原板）
穿过了山和水，沉睡的村庄。
支队撒下包围网，
要消灭胡传葵汉奸匪帮。
组成了突击排兼程前往，
（转快板）
飞兵奇袭沙家浜。
将尖刀直插在敌人心脏，
打他一个冷不防。
管叫他全线溃乱迷方向，
好一似汤浇蚁穴（叫散）火燎蜂房！
〔张松涛、叶思中上。叶思中：敌人巡逻队！七　龙：干掉他！郭建光：隐蔽！
〔众隐蔽。
〔伪军巡逻队走过。郭建光：叶排长，张松涛！张松涛：有！叶思中：有！郭建光：你们看：前面就是沙家浜，命你二人继续侦察！前进！张松涛：叶思中：是。（下。）郭建光：（唱西皮快板）
说什么封锁线安哨布岗，
我看他只不过纸壁纱墙。
眼见得沙家浜遥遥在望，
（转西皮散板）
此一去捣敌巢擒贼擒王。（下。）
——幕闭
第九场　突　破
〔紧接前场，伪“忠义救国军”司令部后院墙外。
〔幕启，伪军岗哨。一伪军在站岗。伪　军：司令结婚，请来日本人，叫我们加岗，唉！倒了霉了。
〔叶思中等上，将伪军俘获。
〔郭建光带突击排战士，阿庆嫂带民兵上。阿庆嫂：指导员，过了这道墙，就是刁德一的后院！
（唱西皮快板）
敌兵部署无更变，
送去的情报图一目了然。
主力都在东西面，
前门只有一个班。
民兵割断电话线，
两翼不能来支援。
院内正在摆喜宴，
他们猜拳行令闹翻天。
你们越墙直插到当院，
定能够将群丑一鼓聚歼。郭建光：七龙，（接唱）
你带领火力组绕到前院，
消灭敌人的警卫班。（对阿庆嫂）
你迎接大部队到村边。
〔七龙带战士，阿庆嫂带民兵下。
〔郭建光带领战士越墙下。
——幕闭
第十场　聚　歼
〔刁德一家前院，
〔幕启：周仁生，刁德一，黑田，
〔胡传葵等上。周仁生：刁小三，准备得怎么样？刁小三：汽艇准备好了。黑　田：电话的不通，情况的不好，你的小心，开路，开路！（下。）
〔炮声。胡传葵：哪儿打炮哪？刁德一：不知道哇！
〔一伪军上。伪　军：报告！新四军已经打到后院了！胡传葵：顶住！顶住！（仓皇逃下。）
〔开打，突击排消灭了胡传葵队伍。
〔支队大军、陈天民等押着黑田、周仁生；郭建光和战士们押着胡传葵、刁德一上。
〔阿庆嫂、沙家浜群众和狱中被救出的乡亲们拿着镣铐上，看见胡传葵、刁德一等怒不可遏，举铐欲打，被阿庆嫂拦阻。郭建光：乡亲们！把这些民族败类，交给抗日民主政府公审！阿庆嫂：乡亲们！我们一定要公审他们。胡传葵：你是？阿庆嫂：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郭建光：把他们押下去！
〔战士押胡传葵、刁德一、黑田、周仁生下。
〔沙奶奶上，与陈天民、郭建光、七龙等会见。沙家浜人民在党的领导下，从此重见光明。
——幕闭·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