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05-19第6版面所有文章内容

第6版()
专栏：

最鲜艳的花朵（报告文学）
——记草原英雄小姊妹龙梅和玉荣
〔蒙古族〕玛拉沁夫
楔子
平素十分寂静的内蒙古医院的院落里，今天响起了少先队员们的长号声和鼓声。几百名少先队员穿着队服、系着红领巾，排成队，聚集在住院处大楼前面的场地上，他们以嘹亮的童声唱着由乌兰夫同志作词的《学习草原小英雄》的歌曲。悦耳的歌声，穿过双层玻璃窗，传进了静静的、挂着淡蓝色窗帘的病房。
病房里住着的，正是歌曲中所歌颂的那两位草原英雄小姊妹——达尔汉茂明安草原新宝力格公社蒙古族社员吴添喜的女儿、十一岁的龙梅和九岁的玉荣。
歌声越唱越嘹亮。少先队员们多么希望看见两位小英雄呵！
两位小姑娘正在午睡。歌声徐缓地传进了她们的梦乡。姐姐龙梅在歌声中醒来了。她以为是护士阿姨开了收音机哩，可是，再一细听，原来那歌声是从窗外传进来的。她很奇怪，便轻轻下床来，拉开窗帘往外一看，不由地喊了一声：
“玉荣，快来看，这么多的小朋友。”
听见她们的说话声，护士阿姨走进病房来。小玉荣冻伤较重，还不能自己走动，一见护士就喊道：
“阿姨快把我抱到窗前去。”
这时站在楼下场地上的少先队员们也看见了小姊妹的身影，顿时，他们发出了有节奏的呼唤：
“龙梅你好！玉荣你好！”
多少只小手举过了头顶——少先队员们在向英雄小姊妹致敬！
多少管长号响了——少先队员们在向龙梅和玉荣问候！
风暴
今年二月九日，是农历腊月二十六，正是春节前夕，草原上充满了迎春过节的欢乐气氛，家家户户都赶办年货、缝制新衣、清扫房舍。这一天早晨，龙梅和玉荣刚起来，爸爸就帮助另一家牧民粉刷房子去了。龙梅和玉荣目送着爸爸的背影，都很高兴，因为妈妈要照管她们才五个月的小妹妹，所以每当爸爸出外，总是由她们俩去放羊的。
她们赶忙用过早茶，就把羊群放出圈来。她们家包放着公社三百八十四只羊，羊群一出圈，白茸茸一大片，龙梅和玉荣手里提着羊杈，不紧不慢地走在羊群前头。这时，妈妈走出屋来嘱咐她们说：“今天天气不太好，不要远走，就在?芨滩上放吧，爸爸中午就回来。”
被邻居们称为“牧羊姑娘”的小姊妹，把自己早已看成是真正的牧人了，她们很自信地回答说：
“妈妈，您放心吧，我们又不是头回放羊。”
不一会儿，羊群来到了?芨滩。这儿离村只有二里多地，有些不能远走的牲畜，常年在这一带放牧，草被啃光了，只留有一些羊不能吃的?芨草梗，像柳条似的光溜溜地在劲风中摇动着。
两个小姑娘，一心想把公社的羊放牧好，怎肯让羊群在光秃秃的地面上磨嘴皮？她们不顾母亲“不要远走”的嘱咐，赶着羊群向草原深处草儿茂盛的牧场走去。
草原上复盖着半尺深的雪，越是洼地积雪越深，她们便将羊赶到积雪较浅的平滩上吃草，只要是羊儿吃得饱、吃得到好草，两个小姑娘是不怕走远路，不顾自己劳累的。
大草原，白茫茫，阵阵北风吹起一层层雪的烟幕，羊儿不能顶风停立，只得顺着风低头寻食着枯草。
“风大了，羊都不能停脚了。”
“叫羊顺风吃草，走远一点也不怕，反正爸爸中午就来找我们。”
不多时，天气突然起了变化，像铅板一样的乌云，从西北方遮天盖地滚了过来，狂风发出尖利刺耳的呼啸，霎时，草原变得黑暗了，一切都被裹进暴风雪里。
乌云，狂风，惊动了羊群。几百只羊咩咩尖叫着向四面八方跑散。龙梅和玉荣赶紧全力聚拢羊群，可羊被来势凶猛的风暴吓坏了，怎么也不肯往一块儿靠拢。见势不好，两个小姑娘索性摘下皮帽，脱下皮袄，拿在手里不停地甩动。
龙梅顶风对妹妹说：
“风暴好猛，赶快往家赶！”
两个人分开，一东一西赶撵羊群，但是风力太大，羊儿连身子都转不过去，更不要说回村里去了。
羊群顺着风势跑了下去。往回赶羊已不可能，小龙梅急中生智：
“羊拦不住了，你快回去叫爸爸来！”
小玉荣像接受任务的战士似地迎着风雪，往家的方向跑去。风大，雪深，跑几步，跌一跤，当她好不容易跑到一座小丘上回头来看姐姐时，只见龙梅一个人，在几百只羊的旋涡中，左右奔跑着，顾东顾不了西，眼看羊就要散群了！小玉荣听爸爸说过，在暴风雪里羊一跑散群就会冻死的。保住羊要紧哪，她再也顾不得去叫爸爸，又拼命地向羊群返跑回来。
这时，离家只有四五里路，如果她们不顾羊群，是完全可以安然回到家里去的。是呵，两个小孩子在这样大的暴风雪里由于力不从心而放走羊群，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龙梅和玉荣，没有想过一个“回”字，占据她们整个思想的是保护住羊，羊，羊，公社的羊！
见玉荣跑了回来，龙梅惊奇地问她：
“你没去找爸爸？”
玉荣干脆地答说：
“咱俩谁也不能离开羊群！”
暴风雪越刮越猛，刮得羊群像棉花团儿似地滚动着。龙梅和玉荣跑呵，拦呵，喊呀，叫呀，左左右右地照管着羊群……
龙梅和玉荣，从小就是在严格的劳动教育和集体主义思想教育中生成的。她们刚刚懂事的时候，就已经公社化了，她们没有受过私有制观念的沾染，在她们幼小的心灵上，“公社的”和“我们的”是同一个概念。公社的羊，就是她们的命根子。她们的爸爸、长工出身的吴添喜，对子女的教育是很严格的，去年夏天，有一次龙梅放羊不小心，丢了一只羊羔，爸爸狠狠地批评她：“你放的是公社的羊，集体的财产，怎么能马马虎虎？回去找！”当时已是日落天黑时分，吴添喜的爱人呼达古拉，看见女儿一个人向草原走去，心软了，她要陪女儿同去找羊，吴添喜当即阻止说：“让她一个人去找，这样对她有好处。”
倔强的小龙梅，一个人摸黑走出几里路，终于从草丛中把羊羔找回来了。
去年夏季，多雨，村落西边的苏敏郭勒河常常发大水，在那一带放牧是很危险的。可是正是河两岸草长得最茂盛，为了叫羊群吃到好草，龙梅和玉荣常常把羊赶到那里去放牧。妈妈放心不下，每次出牧时都要叮咛几句：“遇到大雨，别叫洪水冲走羊。”有一天，天气晴朗，姊妹二人边放羊，边采鲜花，她们给自己、给她们喜爱的小羊都戴上了用五颜十色的野花辫成的花环。姊妹俩有说有笑，时舞时唱，正在欢快玩耍的当儿，天气突然变化了！说起草原的气候是很怪的，在雨季里，晴朗朗的天气，说变就变。龙梅和玉荣一看天气要变，便马上赶着羊群离开河岸。她们没走多远，乌云已压顶而来，闪电大作，雷声紧贴她们头顶响着，霎时，下起了滂沱大雨。羊群受惊了，向四处乱跑，龙梅和玉荣冒着狂风、暴雨，使尽全力，将羊群聚拢回来。
“可能要发大水！”
“把羊群赶到高坡上去。”
小姊妹机智地把羊群赶上一座丘陵。羊群刚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停住脚，忽然从河滩那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她们回头一看，只见凶猛的山洪淹没了那片草场。姊妹俩站在丘陵上紧紧拥抱在一起；她们，在没有大人的情况下，在暴风雨中总算没有叫洪水冲走羊群……
黑夜
黑夜降临了。风雪一点都没有减弱，而墨黑的夜色却蒙住了人们的眼睛，几步以外什么也看不见。龙梅和玉荣怕分开后由于互相看不见而失散，先是并肩走在羊群前头，可是在风雪中羊不听话，羊群拉得很宽，这样丢失几只羊也难以知道，小姊妹商量决定采取有分有合的办法拦羊，她们分开走一会儿，把羊拢一拢，再到一块儿走，过一会儿再分开……可是这样一来，两个人一分开就看不见了，她们只好不停地互相呼喊：“龙——梅”“玉——荣”。拦羊、喊话、摸着黑顶着风暴奔跑、跌倒又爬起……两个孩子要付出多大的力气呵！
今天是入冬以来天气最冷、风雪最大的一天。夜深了，草原上气温下降到零下三十七度！两个孩子的脸颊上、手背上、脊背上汗水和雪片凝成了一层冰片，但是两个孩子依然咬紧牙关，一步不离羊群，翻过一坡又一坡，一山又一山……
“玉——荣！”龙梅还在喊着。
但是，没有听见妹妹的回答。龙梅着急了！小玉荣莫不是昏倒了，莫不是失迷了？龙梅一面呼喊，一面向妹妹拦羊的方向跑去寻找。然而，尽管龙梅喊哑了嗓子，仍然听不到妹妹的答声；尽管龙梅跑遍了整个羊群，也找不见妹妹的影子。她沿着原路往回跑出几丈远时，才听到玉荣在喊：“姐——姐！”那声音极其微弱，好像把头蒙在被子里喊出的声音，龙梅喊着问：
“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在这儿！”
好大工夫，龙梅才在深雪坑里发现了妹妹。原来小玉荣忙着拦羊，失足掉进了没她头顶深的雪坑里。
龙梅伸手去拉她，但是够不着，她赶紧把羊杈递了过去，这才把妹妹救了出来。小玉荣爬出雪坑，顾不上打掉身上的冰雪，就往羊群跑去。在龙梅搭救玉荣的当儿，羊群已离她们远去了，她俩手拉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羊群追去了。
她们在追赶羊群的路上，龙梅忽然发现雪地上躺着一个东西，上前一看，是她们的一只羊冻死了。她对玉荣说：
“这是公社的羊，就是冻死了也得把羊皮交给公社。我把它背到一个高坡上放下，等以后再来拉走，你先去拢住羊群。”
十一岁的龙梅，背着那只冻死的羊，走了几步，就感到吃力了，但她为了不叫公社损失一张羊皮，一步千斤重地往前走着，走着……
这时她认出这只冻死的羊，是去年春天生的羔，她和玉荣曾经从野外薅来新草喂过它，为了不叫它吞下羊毛，肚里生羊毛疙瘩，她们用绳子把青草吊在墙上。这只小羊那么乖，每次都是把青草吃完才走。姊妹俩特别喜爱这只羊，给它起了个绰号叫“套来”（小兔子）。去年她们家包放的羊群生了八十多只羔，每天都是她们俩去放牧，为了叫羊羔吃得饱，她们每天晚上总是在全村牧羊人当中最后一个回村来。
想到这些，龙梅心酸了，仿佛觉得背在自己肩上的不是一只羊，而是她的小弟弟、小妹妹！她把羊背到有明显标记的小坡上放下来，在它前面难过地站了一会儿，便又转身追赶羊群去了。
她赶到羊群来时，真把她高兴坏了！小玉荣多有本事呵，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她把几百只羊，全都圈在一个洼地里了。羊好像也疲倦极了，扎着头，一个紧靠着一个站立着，它们受不了严寒的袭击，时而发出尖利的叫声，听去跟狼嚎一样。
“姐姐，风小一些了，羊停下了，咱们也喘口气吧。”
玉荣说着拉住龙梅在雪地上坐了下来。
“你冷吗？”
姐姐让妹妹紧靠在胸前，用袖口擦去挂在妹妹前额上的冰珠。
“我不冷。姐姐，咱们现在到什么地方啦？”
“不知道；反正离村很远、很远了。”
“等风雪停了，咱们找个地方喂喂羊吧。”
羊群不安地蠕动着。小羊受不住冻，直往龙梅、玉荣的皮袄底下钻；她们脱下皮袄，一半披在自己身上，一半披在小羊身上。
龙梅为了不叫瘦小的妹妹过分劳累，一路上多跑、多喊，消耗的体力较多，她困倦地躺在雪地上，说着说着昏过去了。小玉荣见姐姐已不说话，以为是睡着了，心想：“姐姐太累了，让她睡一会儿吧，我一个人看羊。”她给姐姐把皮袄披得严实一些，一个人轻轻站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注意地巡视起羊群来。
风势渐渐又大了，羊群又开始骚动起来。有几只小羊被风刮得已经离开了群。小玉荣想叫姐姐多睡一会儿，便独自跑去阻拦那几只羊。当她刚刚追上离群的羊时，一阵狂风却一下把整个羊群惊动了起来！小玉荣从这头到那头，全力阻截，也不顶用，羊群又开始顺着风往前走了下去。玉荣见势不好：忙喊起：“姐——姐！”“姐——姐！”
但是，龙梅没有听见……
当龙梅猛然苏醒过来时，羊群和妹妹都不见了！
“一定是出事了！”龙梅嗖地爬起来，放开嗓子叫喊玉荣，妹妹却无影无踪。她悔恨自己不该睡过去，急得直跺脚。但她知道这是无济于事的，还不如赶快跑去找呢。幸亏她昏过去的时间不长，跑出不远，就找见了玉荣和羊群。
“你为啥不喊我一声？”龙梅生气地问玉荣。
“姐姐，你刚才睡……”小玉荣把话说了半截儿，突然“呵”地一叫，抱住了龙梅。
龙梅忙问：“怎么啦？”
玉荣说：“姐姐，你把皮袄丢在哪儿了？”
这时龙梅才发觉自己只穿一件旧薄棉袄，她想了想说：“刚才我醒来，一看你和羊群都没了，急得爬起来就跑，大概把皮袄拉在咱们歇脚的那个地方了。”
“我去给你找来。”小玉荣说罢撒腿就往回跑。不一会儿，她果然把姐姐的皮袄找回来了。
她们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行走在什么地方，已是什么时分，她们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绝不放走羊群。
灯光
午夜，风越紧，雪越大了。
她们多么希望从云隙中看见一缕月光呵！月光可以帮助她们探望前面的道路，巡视左右的羊群，然而，月儿依然被铁板似的乌云遮得严严实实，草原上没有一点光亮。
两个孩子已经一天一夜没喝一滴水、没吃一粒米了。她们以难以想像的毅力坚持着、搏斗着。她们也曾经想过，如果现在风雪停住该有多好，但是看看天气，便知道没有那种可能；所以虽然都已精疲力竭，可谁也不想停下脚来。
正在这时，忽然看见远处隐约地闪动着几点光亮。
“呵，灯光，有人家了！”
两个孩子望着远处的灯光，不约而同地狂喊起来。
在冰天雪地的黑夜长久迷失方向的两个孩子，看见了灯光；在暴风雪中搏斗得精疲力竭了的两个孩子，看见了灯光；在漫长的一天一夜没吃一粒米、没喝一滴水的两个孩子，看见了灯光！
有灯光，就会有人家；进了人家，就能吃到东西，就能喝到热奶茶，就能舒舒坦坦地歇息歇息……
“把羊往灯光那儿赶！”
姊妹二人立刻去拨转羊群。可她们赶的是不懂人话的羊呵，在暴风雪中，羊变得暴躁了，你越往回拨，它越往前跑，离灯光就越远了。龙梅想，再往前走，连灯光都会看不见了，妹妹年纪小，快被冻坏了，万不能失掉这个机会。她对妹妹说：
“我守着羊，你到那个人家去看看，若是有能出来的人，叫他们来帮我们把羊赶去；若是没有，你就在那儿歇歇，暖和暖和再来。”
小玉荣一听就说：“不，留你一个人，羊群跑散怎么办？只要你受得住，我不怕。”
这就是九岁的玉荣说的话！九岁，我们多少人都曾经历过这个年龄，我们的多少个孩子正在经历着这个年龄；在这个年龄，我们，我们的孩子是怎样生活的？有谁像玉荣这样面对着荒滩黑夜、冰天雪地和狂风严寒，断然说出：“我不怕！”
羊群，公社的羊群，在他们看来，比自己的生命更宝贵！羊群，公社的羊群，在她们心目中，比那远方的灯光更明亮！羊群，公社的羊群，她们就是为了它，才抵御得住这暴风雪的袭击、饥寒劳累的折磨！她们虽然两腿已经变得踉踉跄跄，但是她们的心，没有分毫的动摇，她们的生命力没有些微的减弱！
夜，那样漫长，暴风雪还没有停息，但是她们谁也没有去找那灯火人家。
亲人
龙梅和玉荣出去放牧以后，她们的母亲呼达古拉随着天气的变化，心里也焦急不安起来。暴风雪到来时，她把一个刚满五个月和一个才两岁的孩子放在家里，跑到?芨滩去找龙梅和玉荣。她从一个牧人那里得知，早在暴风雪到来之前，两个孩子就赶着羊到南草滩去了。当妈妈的人，听了这话，心里像是着了一团火。去找孩子吧，家里的那两个孩子怎么办？她急得直在雪地上打转转，末了，想到应当去找大队党支部书记，她径直跑到支部书记家里。党支部书记在这样暴风雪天怎会呆在家里？他早就到大队各定居点防灾保畜去了。呼达古拉把两个女儿失踪的消息，告诉了党支部书记的爱人阿迪娅；身带重病的阿迪娅一听，觉得事情严重，她从小就生活在这一带草原上，在旧社会，暴风雪夺走过多少牧民的生命呵！她没顾得上锁家门、关牛栏，甚至没换上一件皮袍，只穿着棉衣，直奔南草滩跑去。
阿迪娅和呼达古拉跑到南山坡时，龙梅、玉荣的爸爸吴添喜也赶来了。原来他给那家牧民刷完房子，就见天气要变，虽然那家牧民给他煮了茶，但他没顾上喝一口，就急急忙忙赶回家来。回到家一看，屋里冰冷冷的，只有两个最小的孩子呆呆地在炕上，吴添喜知道是出了事情，跨出门来，一路上放小跑，来到了这里。
他们三个人在这儿商量了一下，吴添喜和阿迪娅去找龙梅和玉荣；呼达古拉回村去把孩子们失踪的消息告诉其他牧民，同时还得照顾家里那两个孩子。
吴添喜和阿迪娅分两路向风雪弥漫的草原走去。他们一边走，一边放声呼喊两个孩子的名字。
呼达古拉回到村里以后，龙梅、玉荣和公社三百八十四只羊失踪的不幸消息，惊动了每一个牧民！蒙古族社员敖其尔、乌力吉巴雅尔、宝音合什格、汉族社员刘二五，以及大队兽医巴图和后来闻讯赶来的党支部书记丹斯仍等人，分开几路，驰向雪原，寻找两个孩子去了。
当第二天早晨，身体瘦弱的阿迪娅因挨冻受累犯病回到家来时，家里的奶缸冻裂了，两个自留牛犊也冻死了。这些她根本没管，马上又去呼达古拉家中，与她作伴，安慰她，帮助她料理家事。
事情真不凑巧！当龙梅和玉荣在深夜看见灯光的时候，吴添喜正好来到了离两个女儿只有二里路的那个有灯火的人家。那是白云鄂博矿区的养猪场，吴添喜跑了一天一夜没有结果，就到那里询问是否看见两个小孩和一群羊？养猪场的人说没有看见。当吴添喜又走出来时，龙梅和玉荣早已走远了。
黎明
龙梅和玉荣，跟随羊群来到白云鄂博矿区附近，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风雪虽然继续刮着，但雪原、丘陵的轮廓已经显现出来。这时，她们曲曲折折地大约跑了一百里路，羊群走动得缓慢了，我们的两个小姑娘的脚步，也变得沉重了。
走着走着，玉荣忽然跌了一跤，龙梅赶忙上前扶她，就在她伸出手去的刹那间，她发现玉荣脚上的毡鞋没有了，两只脚成了冰柱，脚板上拖着老厚的大冰砣子！龙梅从来没有这样心疼过，她忙问：
“你的毡鞋呢？”
小玉荣像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依然满不在乎地调皮地说：
“毡鞋怎么也不会戴在头上，不是穿在脚上吗，可暖和呢！”
龙梅两眼含着泪，双手捧起玉荣的两只脚，问她：
“你的毡鞋什么时候丢的？”
这时，小玉荣才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她没有吃惊的喊叫，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从她那脚板上的冰砣子的厚度看来，丢掉毡鞋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或许整夜的时间她都是赤着脚奔跑的吧！
玉荣，亲爱的孩子！是什么东西那样有力地吸引了你全部的精神，以致你丢掉了毡鞋，你腿部的肌肉、神经、骨髓都被冰雪损害了的时候，你都一点也没有感觉出来？
你自己说得好，吸引了你全部精神的，就是那群羊，公社的羊！
玉荣，亲爱的孩子！在你幼小心灵的土壤上，公社、集体的树根，扎得那么深，那么牢呵！
龙梅捧着玉荣的两脚，不忍放下手去。看见妹妹冻成这个样子，她心疼得像刀子割似的！她决意让自己挨冻，把毡鞋脱下来给妹妹穿上。但是，当她伸手脱鞋时才发觉，她的毡鞋也跟脚粘在一起了，怎么脱也脱不下来。她又想扯碎自己的皮袄给妹妹裹脚，但十个指头像木头似的，几乎都不能打弯了。
龙梅看见妹妹冻得这样严重，就拿定主意将妹妹安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去。她费力地把玉荣背起来，一步一步向附近一块卧牛石旁走去。当她好不容易地来到卧牛石旁的时候，九岁的玉荣，像一个战士在战斗中耗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安然地倒下去那样，她轻轻地闭上了两眼……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火车的鸣叫声。
龙梅这才知道已经来到铁路附近。她担心羊会被火车压死，就让妹妹躺在卧牛石旁，自己又去看羊。
生命
草原上怎么会有火车声呢？原来她们已经来到矿工城镇白云鄂博的车站附近。
511次旅客列车就要进站了。扳道员、共产党员王福臣冒着风雪打完进站的讯号，站在扳道房前等候列车开进站来，忽然，他看见有个小女孩正在摇摇晃晃地横越铁道，王福臣急忙跨过几大步，将那个小女孩抱过铁轨。等列车过去以后，王福臣转过身来，向那小女孩问话时，才看见她的手脸青紫，全身挂冰，简直像个冰人。老王赶忙把她抱进扳道房里。这时守车正备员张仁贞走进房来，见那女孩冻成冰人，就对王福臣说：“不能叫她烤火。”他从门外端来一盆雪，给她搓揉起手脚来。张仁贞心想，孩子冻成这般程度，一定是在暴风雪里呆很久了，他又跑出去给她拿来两个大面包，将面包用开水泡开，一口一口地喂起她来。
龙梅吞了几口水，说：“还有……妹妹……”
“你还有妹妹？在哪儿？”老王和小张一齐问她。
龙梅只把手往西一抬，就昏迷过去了。
还有一个小女孩留在暴风雪里！
快组织人去找！
时间就是生命！
铁路职工王振山、张仁贞、陈长生、康玉怀，分成两路，跑出几里以外，在卧牛石旁，张仁贞发现了小玉荣。她被雪埋住了，只留小脑袋在外面。张仁贞和王振山从深雪里将她扒出来，轮换背抱着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扳道房。
王福臣是扳道员，不能离开岗位，他留在扳道房，一面照料龙梅，一面给值班室打电话，叫他们将龙梅姐妹的事通知矿区党委。他刚放下电话机，只听房门一响，张仁贞和王振山抱着玉荣进来了。他上前一看，妹妹比姐姐冻得更厉害，手脸庞肿，呼吸微弱，黑眼球都翻没了，再一看脚，那两块厚冰砣子使他一怔，他说：
“万不得耽搁，快送医院！”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汽车的笛声，原来是白云鄂博矿区区长伍龙同志闻讯赶来了。
龙梅、玉荣在白云鄂博被工人所搭救的喜讯，传到两个孩子的家乡时，她们的妈妈呼达古拉高兴得流着泪说：“感谢毛主席、感谢工人老大哥救了我的孩子们！”公社副社长苏合、生产大队长宝音陶克吐，连夜赶到矿山医院探望两个孩子。
在矿山医院里，抢救生命的战斗，正处在最紧张的时刻！
两个孩子伤势十分严重，经过两个小时的抢救，凝结在两个孩子身上的冰层才开始脱落，她们的神志也渐渐清醒了。但是她们的生命还处在危险状况中。
下午六时，玉荣又开始昏迷，血压不断下降，脉搏也听不见了；下午七时许，她进入了休克状态。
医院里充满极度紧张的气氛，大夫、护士们虽然已经连续紧张地工作了几个小时，但他们没有一个人离开工作岗位。一幅长长的红布标语挂了出来，上写：“抢救小英雄，学习小英雄！”
人们屏住呼吸，注视着两个孩子的变化。
夜十时，玉荣终于脱险了！
进行抢救的医务人员、守在旁边的党政负责同志，这才松了一口气。
龙梅睁开了眼睛，慢慢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轻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好像要说什么话，白云鄂博矿区党委巴书记躬下身用蒙古话问她：
“你觉得怎样？”
龙梅轻轻地说：
“这是哪儿？……我的羊群呢？”
“羊群在，你放心吧！”
巴书记用激动得颤抖的手抚摸了一下龙梅的头，转过身来，向在场的不懂蒙古语的大夫、护士们说道：
“你们知道她说了什么？小小的孩子，用自己生命保住了羊群，而她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第一句问的就是：‘我的羊群呢？’这是真正的英雄呵！”
听了巴书记的话，在场的人——不论是年老的，或是年青的，都感动得流了泪……
尾声
三月中旬，两位小姊妹乘坐专车，从白云鄂博到呼和浩特作进一步的治疗和休养。
两位小英雄的事迹传播出去后，从全国各地给她们寄来了几千封慰问信和几千件慰问品，到医院探望她们的已有三千多人次。
乌兰夫等自治区党政领导同志，也曾多次到医院探望两位小英雄。乌兰夫同志给两位小英雄题词写道：“龙梅、玉荣小姊妹，是牧区人民在毛泽东思想教育下，成长起来的革命接班人。我区各族青少年努力学习她们的模范行为和高尚品质！”
是的，龙梅和玉荣，是祖国最鲜艳的花丛中的两朵花，是我们的革命接班人的代表；我们有这样坚强的革命接班人，可以相信，革命的火炬一定会永远地、一代一代地相传下去，直到革命的最后胜利！
一九六四年四月（附图片）
苗地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