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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04-06第8版面所有文章内容

敌与友的关系

第8版()
专栏:

敌与友的关系
徐选牲
东汉的王充是力辟迷信的。但他有一个同乡朋友,叫做谢夷吾,是一位排在“后汉书”的“方术列传”里面的人,就是说,是一个弄迷信的人。有一次,谢夷吾奉上司之命,去治乌程县官的臧罪;他下县以后,什么也不动作,大哭一通,就回来了,弄得人莫名其妙。他回报上司道:他自己卜课的结果,知道乌程县官不久当死,所以不值得杀他。这个谢夷吾,后来官至刺史,他曾经向朝廷上书推荐王充,说“充之天才,非学所加,虽前世孟轲、孙卿,近汉杨雄、刘向、司马迁不能过也”,对王充佩服得很。
“后汉书”的记载很简单,我不知其中的底细。但最近看到贺麟先生的文章,说在哲学史上唯物主义者和唯心主义者的关系,常常是师生朋友的关系。我想王、谢的事情,也是一例罢。
以为唯物主义的根本观点和唯心主义的根本观点——即在哲学的根本问题上完全相反的两个观点,可以彼此融洽,相师相友,那是说不通的。但唯物主义者同唯心主义者之作为朋友师生,那并没有什么奇怪。因为不少的唯物主义者和唯心主义者,虽然在根本观点上是对立的,但就在哲学的其他问题上,是会有共同意见的;例如辩证法的思想,唯心主义者可以有,唯物主义者也可以有。在关于自然的具体知识方面,唯心主义者和唯物主义者也是共同的,彼此可以互相补充启发。在实际的政治问题上,唯心主义者和唯物主义者也会有共同的立场。例如王充,尽管是当时最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他并没有代表农民要求的革命的主张;在“论衡”里,有“宣汉”“须颂”等篇,大讲其汉朝“已有圣帝,治已太平”,并特地声明:“非以身生汉世,可褒增颂叹,以求媚称也。核事理之情,定说者之实也”。在政治上并不敌对,所以谢夷吾不但能够容忍他的反对迷信,而且还推崇他的“天才”。以现在论,唯心主义者只要政治上拥护社会主义,还不是唯物主义者的朋友么?在历史上,我们甚至于看到不但哲学的基本观点不同,而且政治见解也不同的,却也可以只因为互相尊重私人品德而做朋友的——但自然,这是在同一阶级范围之内才行。在两个敌对的阶级的斗争尖锐化的时候,代表敌对的阶级的唯心主义者和唯物主义者之间,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况的。
前几年,在一个研究生物学的机关里,米丘林主义者同摩尔根主义者论争得很激烈,几乎闹成对抗性的局面。后来大家检讨了一番,肯定了一条:在科学观点上尽管可以是敌人,在政治上却是朋友。于是“科学上的敌人,政治上的朋友”,一时成了一句口号。这一条是发生了好的效果的。我不懂生物学,只知道米丘林主义者的基本观点的确是唯物主义的,摩尔根主义者呢?——倘若它的根本观点真正是唯心主义的,那么,在这一点上,确实可以说是米丘林主义者的敌人,就是说,决不能妥协,更不能融洽的。但这并不妨害政治上作为朋友。而且,这政治上的朋友关系,对于经过客观的诚恳的论辩,最后共同归于唯物主义的真理,在科学观点上也成为朋友,是大有帮助的。

观舞记——献给印度舞蹈家卡拉玛姐妹

第8版()
专栏:

观舞记
——献给印度舞蹈家卡拉玛姐妹
冰心
我应当怎样地来形容印度卡拉玛姐妹的舞蹈?
假如我是个诗人,我就要写一首长诗,来描绘她们的变幻多姿的旋舞。
假如我是个画家,我就要用各种的彩色,渲点出她们的清扬的眉宇,和绚丽的服装。
假如我是个作曲家,我就要用音符来传达出她们轻捷的舞步,和细响的铃声。
假如我是个雕塑家,我就要在石膏上模拟出她们的充满了活力的苗条灵动的身形。
然而我什么都不是!我只能用我自己贫乏的文字,来描写这惊人的舞蹈艺术。
如同一个婴儿,看到了朝阳下一朵耀眼的红莲,深林中一只旋舞的孔雀,他想叫出他心中的惊喜,但是除了咿哑之外,他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但是,朋友,难道我就能忍住满心的欢喜和激动,不向你吐出我心中的“咿哑”?
我不敢冒充研究印度舞蹈的学者,来阐述印度舞蹈的历史和派别,来说明她们所表演的婆罗多舞是印度舞蹈的正宗。我也不敢像舞蹈家一般,内行地赞美她们的一举手一投足,是怎样地准确,怎样地“出色当行”。
我只是一个欣赏者,但是我愿意努力地说出我心中所感受的飞动的“美”!
朋友,在一个难忘的夜晚——
帘幕慢慢地拉开,台中间小桌上供养着一尊湿婆天的舞像,两旁是燃着的两盏高脚铜灯,舞台上的气氛是静穆庄严的。
卡玛拉·拉克希曼出来了。真是光艳的一闪!她向观众深深地低头合掌,抬起头来,她亮出了她的秀丽的面庞,和那能说出万千种话的一对长眉,一双眼睛。
她端凝地站立着。
笛子吹起,小鼓敲起,歌声唱起,卡玛拉开始舞蹈了。
她用她的长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髻上的花朵,腰间的折裙;用她细碎的舞步,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舞蹈出诗句里的离合悲欢。
我们虽然不晓得故事的内容,但是我们的情感,却能随着她的动作,起了共鸣!我们看她忽而双眉颦蹙,表现出无限的哀愁,忽而笑颊粲然,表现出无边的喜乐;忽而垂睫侧身,表现出低徊宛转的娇羞;忽而张目嗔视,表现出吒咤风云的盛怒;忽然轻柔地点额抚臂,画眼描眉,表演着细腻妥贴的梳妆;忽而挺身屹立,按箭引弓,使人几乎听得见铮铮的弦响!像湿婆天一样,在舞蹈的狂欢中,她忘怀了观众,也忘怀了自己。她只顾使出浑身解数,用她灵活熟练的四肢五官,来讲说着印度古代的优美的诗歌故事!
一段一段的舞蹈表演过(小妹妹拉达,有时单独舞蹈,有时和姐姐配合,她是一只雏凤!形容尚小而工夫已深,将来的成就也是不可限量的),我们发现她们不但是表现神和人,就是草木禽兽:如莲花的花开瓣颤,小鹿的疾走惊跃,孔雀的高视阔步,都能形容尽致,尽态极妍!最精采的是“蛇舞”,颈的轻摇,肩的微颤;一阵一阵的柔韧的蠕动,从右手的指尖,一直传到左手的指尖!我实在描写不出,只能借用白居易的两句诗:“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来包括了。
看了卡拉玛姐妹的舞蹈,使人深深地体会到印度的优美悠久的文化艺术:舞蹈、音乐、雕刻、图画……都如同一条条的大榕树上的树枝,枝枝下垂,入地生根。这许多树枝在大地里面,息息相通、吸收着大地母亲给予他的食粮的供养,而这大地就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印度的广大人民群众。
卡玛拉和拉达还只是这棵大榕树上的两条柔枝。虽然卡玛拉以她的二十二年华,已过了十七年的舞台生活;十二岁的拉达也已经有了四年的演出经验,但是我们知道印度的伟大的大地母亲,还会不断地给她们以滋润培养的。
最使人惆怅的是她们刚显示给中国人民以她们“游龙”般的舞姿,因着她们祖国广大人民的需求,她们又将在两三天内“惊鸿”般地飞了回去!
北京的早春,找不到像她们的南印故乡那样的丰满芬芳的花朵,让我学她们的伟大诗人泰戈尔的充满诗意的说法:让我们将我们一颗颗的赞叹感谢的心,像一朵朵的红花似地穿成花串,献给她们挂在胸前,带回到印度人民那里去,感谢他们的友谊和热情,感谢他们把拉克希曼姐妹暂时送来的盛意!
1957年4月3日夜灯下

爸爸的“关”

第8版()
专栏:

爸爸的“关”
哲中
星期天进城看我过去的老上级。
“不凑巧,处长他们看戏去了。”保姆话声很低,说话时老把眼珠望里屋瞟。
“哈哈,你骗我……”我笑了,举步往里走。
她忙拉住我,解释道:“小兰正在用功哩。”
“今天是星期天呀!”
小兰甩着两条小辫子跑出来。
“您好,大学生同志!是什么风把您吹来的?考上大学了,架子大啦!”没等我回话,她就拉着我的手向里屋跑。
保姆为难地站在门口。
“快要把我闷死了!”她递一杯开水给我说,“可有什么办法呢?”
这一切我都不懂。她笑了,发觉自己说的话没头没脑,坐下来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日记本,送到我面前说:
“看吧,您会明白的。”
屋里有些暗,她打开台灯。我带着不安的心情读下去:
“昨晚小辫辫要跟我睡。很久,我们都没有睡着。她说,从这学期起,她就失眠了,今年考学校很难。后来她哭了,怕考不上高中丢脸——丢自己的脸,丢爸妈的脸。我劝她也把自己劝哭了。她问我为什么哭,我说我也不知道。她说:‘你别骗我,你是怕考不取过不了你爸爸的关。’可不是吗,爸常说,他小时候家里穷没念多少书,现在一定要把我们姐妹俩念到大学。”
又一天写着:“还没放下书包爸就叫我去。最近不知怎的一见到爸心就直跳。爸详细地问了我学习情况,要我加油干,不然‘危险’……。
“爸的话像一块石头压在我心上。我多么需要他说一声在我万一考不取的时候怎样打算,可是他根本不想这一方面……。”
我又翻过一页,上面写着:“今天校长为我们初三高三同学作了报告,要我们不要太紧张,就是升不了学也不见得丢脸,总有一些人考不上的。听了校长的报告,我恨不得一下变成开荒队员或者是工人、农业社员,献出我所有的力量,跟大家一起加油建设我们的祖国,使每一个人上学都不愁没有学校,到那时候,该多美啊!
“晚饭后,该死的小辫辫又来要和我同睡。我们在房里叽叽咕咕的谈论校长的报告。没想到话被爸爸听到了,让妈来叫我。爸坐在床沿上,气得手上香烟灰向下直落。我怕死了,咬着辫梢不敢抬头。还是妈先说:‘孩子的想法也不坏呀,何必气成这样!’爸呼的暴跳起来:‘你就是这样关心儿女的呀?是哟,等小兰当上了工人……你做妈妈的多光彩啊。可惜你(面对着我)投错了胎,告诉你,今年你非得给我考上高中不可,否则你就别见我!懂吗?你是我的女儿!’妈耐着性子说:‘你这就不对,大家都要像你这样想……。’爸打断她的话说:‘像我怎样?干了一生革命为了啥?’说着,气抖抖地向堂屋走去,对保姆说:‘以后星期日不准小兰出门,也不许任何人来找她,念书要紧。’
“我哭了半夜。”
在另一页上,这样写着:“饭吃不下,头老晕麻,晚上失眠,多梦,昨晚梦见爸爸拿着我的没被录取的通知书气汹汹地向我走来,我吓哭了,要不是妈起来叫醒我,结果多可怕呀!
“团支书找我谈,我没说在家里的事情,怕别人笑话爸爸。”
我再不愿意读下去了,心里直发闷。我同情地看着小兰,她伏在桌子上,含着眼泪盯着书包出神。是的,她瘦了很多,眼大了,那红红的苹果脸蛋现在像给谁削去了皮,涂上一层白土灰。
“你最好把它给你爸爸看一下。”我说。
她忙从我手里夺过日记本,说:
“不,绝不!”
我不知怎样安慰她好,决心等王处长回来和他谈谈,但到天黑还没见人,不能再等了,我要赶回学校上自习哩。
在回校的路上,我想了很多,王处长为什么要这样?这样下去,会把一个活蹦活跳的姑娘逼坏的。

春景

第8版()
专栏:

春景
省先
和风像母亲的手,
轻轻地轻轻地抚摸着胸膛,
阳光用火热的嘴唇吻化了积雪,
小溪在薄冰下低低的歌唱……。
清川江送走了银色的冰块,
迎来了一群群洗衣的姑娘。
阵阵的歌声像清脆的银铃,
唱的那渔夫忘记了收网。
一位战士坐在树下缝补军装,
这动人的歌声使他迷惘,
钢针从他手上悄悄的落下,
心儿随着春风飞回了故乡。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肥美的土地,
带领众人春耕的是位拖着长辫的姑娘。
不知这战士又想起了什么,
甜美的笑容掠过了他黑红的脸膛。
1957年,3,8,于朝鲜定州

晨(图片)

第8版()
专栏:

晨(国画) 林风眠

英雄树

第8版()
专栏:

英雄树
胡明树
英雄树,树中英雄,
三月开花万朵红。
在南方,在祖国的边远地方,在河岸上,在树林里,木棉树——英雄树开花了,出奇地开花了,在连一片绿叶也没有的粗枝上开着万朵红花,像是万枝燃烧着的火把擎向高空。
万寿树高五丈吧,旁边的英雄树高六丈;英雄树边邻的大榕树高十丈吧,英雄树就高十一丈。
不是英雄树有什么争强好胜的心理,而只是因为它爱太阳,仰慕太阳,不能让任何枝叶遮掩来自东南西北方的阳光。它从太阳吸取热,从太阳借来红色,它就出奇地开出了火把似地燃烧着的大红花。
一阵雨,一场风,
英雄树下落花遍地红。
不是一片片的花瓣,而是完整的花瓣花身永不分离的一朵巴掌大的红花,从枝头脱落。
这些完整的花朵,从太阳借来了红色,在地面上火一般燃烧着,燃烧着。
雨过了,风息了,——雨后晴天。河岸上,树林里,出现了干活的人们,游玩的人们。
英雄树下出现了牧童们,小学生们,红领巾们。
英雄树下也出现了保卫疆土的人民英雄们。——他们和儿童们一起玩耍。
一位解放军叔叔拾起了一朵英雄花插在一位小姑娘的发辫上;那位小姑娘也回敬了他一朵,把它插在他的胸前。……两位红领巾捧着一个用英雄花串成的大花圈,猛可地套在一位冷不提防的解放军叔叔的颈项上,使得对方又惊又喜。接着,他用左右两手把两个红领巾举了起来。
一阵鼓掌声,又一阵鼓掌声……。
英雄树枝头谢了残红,
忽又换上新装绿葱葱。
开了花,结了果,——英雄树上结了木棉蕉。木棉蕉渐渐成熟了,木棉蕉渐渐开了口。木棉蕉口里含着出奇的东西——雪白的棉絮。
东风起,飞絮飞;南风起,飞絮飞;五月的风吹着,飞絮满天飞……。
出奇的飞絮随风飘着,飘着……。每朵飞絮都带着一粒英雄(树)的种子。
在河岸上,在田野上,在城乡的大路上,儿童们、牧童们、小学生们、红领巾们,随着飞絮的方向跑着、跳着、欢呼着……。
飞絮随着五月的风,
英雄树又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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